历史比虚构更精彩

两个月前,在成都参加了一次检察官作家研修班。对“检察官作家”这个名头,我其实是很惭愧的。除了20多年前曾经在《十月》杂志发表过一篇报告文学之外,我从未创作过文学作品,倒是有一大箩筐消息、通讯和评论,但我深知那虽也是文字,却实在和文学搭不上边。之所以厚着脸皮去这个培训班,是因为听说作家阿来要来讲课。看过《尘埃落定》以后,我就对作者阿来敬佩有加。这次有机会当面学习,当然不会放过。身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的阿来给我们讲的题目是“从《尘埃落定》到《瞻对》”,以这两部作品为例,讲述他对文学的认识。因为没有完整地阅读过《瞻对》,所以回到家以后从图书馆找来这本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在这里记下自己的感受。

如今的出版界对文学作品划分为虚构和非虚构两类。虚构作品就是我们传统概念的小说。非虚构则就是我们过去认为的“报告文学”。两年前,在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评选中,《瞻对》作为报告文学作品入选,但却只得0票,引起一时热议。因为评委会未对此作出解释,我们也无法获知《瞻对》落选“鲁奖”的真正原因。但我以为,恐怕与对“报告文学”属性的不同认识有关。“报告文学”产生于过去年代,政治性较强而准确性不够。而“非虚构”三个字却准确地表述了这类介于新闻和文学之间的作品的性质。用“非虚构文学”来概括,似乎更为合适。近年来,世界各国的非虚构文学写作方兴未艾,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非虚构文学的市场越来越大。但中国的文学界依旧沉溺于窠臼中,把“非虚构文学”仅仅当做政治性极强的报告文学看待,抑制了优秀非虚构文学作品的产生。就在这届“鲁奖”上,具有广泛影响的《南渡北归》进入报告文学奖候选名单后,也落选了。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瞻对》依据丰富的历史史料,讲述了从清朝雍正八年到民国200多年间,在瞻对(今四川省新龙县)这个蛮荒之地发生的7次用兵的故事。用书的题记说:“康巴人向来强悍,而瞻对人在康巴人中更以强悍著称。当地人以此自豪:瞻对就是一块铁疙瘩!”从雍正年间到民国时期,7次用兵都没有征服这块铁疙瘩。但在时代发展的大势下,瞻对却不费一枪一弹就改土归流了,铁疙瘩瞬间融化。阿来用丰富、翔实的史料,讲述了一段独特而神秘的藏地传奇,展现了汉藏交汇之地藏民的生存境况,也展现了自己对民族文化冲突的历史思考。读来颇有教益,引人深思。

阿来在这部《瞻对》里非常强调历史对于现实的意义。他写道:“不知历史的人,往往天真地认为自己前所未有的高明。不知历史的人,往往行着旧事,却以为自己做着开天辟地的全新事业。”对此,我深有体会。原本我对历史不甚了了,总觉得钻故纸堆很累,很乏味,所以颇为轻视。后来因为儿子考进了大学历史系,受他的影响,逐渐开始关注历史。

对历史真正改变看法始于《明朝那些事儿》。当年明月的这部通俗历史小说令我和无数读者对明史和所有中国历史、世界历史刮目相看。我们终于明白,已经过去的那些历史,有着无数我们所不知道的奇妙故事。这些故事的生动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作家的虚构。阿来在研修班上说,他原本准备写一本虚构小说,在搜集素材的过程中,发现关于瞻对的这些历史史料“有趣到不需要我虚构和加工”,于是,一部非虚构小说问世了。

更有意义的是,面对历史,我们往往可以看到现实,可以从历史中找到现实问题的答案。这才是阿来写作《瞻对》的真正目的。他为《瞻对》写的序言题目就是“我不是在写历史,而是在写现实”。因为《瞻对》的故事让他看到了对今天的现实意义。他写道:“时间白白流逝,老套的故事在一个封闭的圆圈中不断循环。话到此时,当事各方孰对孰错,是是非非,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真正充满悲剧感的,是历史的停滞。在我们这个故事中,几乎充满人类有史以来所有戏剧要素,但单单缺少一个主题词:进化。”历史的错误不断地在现实中重复,这才是最大的悲剧。所以,读历史,不仅仅只是为了增加知识,而更是为了不再重复前人的错误。

从这个意义上说,《瞻对》很有意义,历史值得我们记取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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