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读书｜《索罗斯谈索罗斯》(七)日本和墨西哥的大崩盘

在描述完当年英镑被迫脱钩的故事后，采访人抛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说大家普遍认为英国央行加息的动作是正确的，如果没有索罗斯可能一切都还可以正常运行下去。大家都认为英镑是被索罗斯干掉的，觉得他是大反派。

你们猜索罗斯怎么说？

Necessary evil

这个词直接翻译过来是“有必要的邪恶”。索罗斯并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什么，他认为像他这样的投机者是市场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即便大家认为这是邪恶的行为，那也是“有必要的邪恶”。

索罗斯说，他只是在规则范围内做投机，但是规则本身崩溃了，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是制定规则的人该负的责任。

而且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为投机者辩护，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同时他认为，监管层通常喜欢推卸责任，比如把这件事的责任推给投机者来背锅，也不愿意做一下自我灵魂拷问看看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时监管层应该反省自己设计的系统为什么能让套利者获利，他们能否建立一个没有套利空间的系统？

如此硬气的回答我也是很佩服，做“反派”做得这么理直气壮，还能讲出一堆道理来。不过我也确实觉得他说的没有错，投机者遵守市场法律法规，目的只是为了逐利，而因此导致的规则失效确实是决策者的疏忽。

但是我更佩服的是他对人性的洞察力。索罗斯说他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占优势的地方在于，他认清了自己应该追随的“主力”是谁。他认为他们跟对了人——德国联邦银行。他通过察言观色和细致入微的探查，认定了德国联邦银行是有心想要破坏掉ERM固定汇率体系的。

这一点确实无人能及，这只能归结为情商高了。

日本的泡沫破灭

接下来书里又描写了另一个索罗斯亲身经历的泡沫破灭过程，那就是1990年的日本。这次发生在英镑事件以前，而且这次索罗斯并没有那么幸运，他猜对了事件，却没猜对发生的时间。

早在1980年代中期，索罗斯就意识到了日本的金融泡沫有要破灭的倾向。于是他去做空了日本股市，预期在1987年崩盘。然而1987年日本没崩盘，美国却崩盘了。当时他做空日本，做多美国，承受了巨大损失。

但是即便这样，他依然坚定的认为日本的泡沫还是要破灭的。

当时日本的储蓄率极高，因为房价很贵，大家都需要存钱买房子。通胀率和利率都很低，而股票估值极高。这种高估值让上市公司可以以极低的成本融资，这给了他们在国际上竞争的优势。

但是日本的土地却很稀缺，本来国土面积就不大，再加上严格的法律限制盖高楼（可能是为了防地震吧），所以房价一直居高不下，房价上涨速度远超工资上涨速度。这又反过来让国民进一步存钱来买房子，继续推高储蓄率。

这又是一个正反馈机制，使得日本企业在国际上竞争力十足，但是工薪阶层无论如何努力工作也无法提高生活水平。

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社会矛盾爆发了，自民党被选民抛弃，时代彻底改变了。房地产市场开启了恢弘漫长的下跌过程，同时也伴随着股市的大幅下滑。

这一切是在索罗斯预想中的，但是他算错了时间。泡沫被人为地延长了。怎么延长的呢？当时日本官员采取了资本外移的策略——1987年开始，日本商业银行们开始大举投资海外，甚至猖狂到三菱房地产公司直接买下了纽约洛克菲勒中心。

因此日本的金融泡沫继续膨胀了一段时间，直到1990年彻底破灭时，日本的银行们手里拿了一堆垃圾坏账，直到多年以后也没消化干净。

不过索罗斯说，他很佩服日本当局，竟然能在戳破如此庞大的泡沫的同时，没有引发股市崩溃式下跌。股市在一段时间内跌幅虽然很大，但相比其他股市泡沫破灭时的惨状，日本算是温和的消化泡沫了。

墨西哥大灾难

接下来故事又延续到1994年的墨西哥股灾，也是一个完美的正反馈案例。

自从1992年以来，外资不断进入墨西哥，推高了墨西哥股市和汇率。直到1994年初，两年的时间里墨西哥股市几乎翻倍了。

当时的海外投资者换入比索，买入墨西哥股市，导致比索升值。股市的上涨和比索升值给投资者带来了丰厚的回报。而股市上涨进一步吸引更多投资者进入，进一步推高比索汇率。一个正反馈就这样诞生了。

到1994年2月时，MIT的一位教授预感到了事情不是很妙，他认为墨西哥比索应该贬值了，不能再继续升值了。但是没有人在意他的呼吁。甚至当时执政的官员为了自己的仕途，故意不想去捅破这个泡沫，再一次助长了泡沫的延续。

索罗斯说，当时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外资的力量就像魔法一样可以彻底改变墨西哥了。这就像是魔术师相信自己真的有魔法一样，愚蠢至极。

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当投资者开始怀疑以比索计价的资产时，墨西哥政府竟然开始发行美元计价的国债，幻想着未来自己能有足够的美金偿还。

然而在外资进入放缓以后，墨西哥外汇储备急剧下降，到最后外储已经彻底空了，根本拿不出一毛美元来还债。墨西哥比索瞬间暴跌15%，导致直接跟美元脱钩，第二天再次暴跌25%，一个巨大的泡沫正式宣告破灭，墨西哥股市从最高点腰斩。

这种外资进入催起泡沫，之后撤离带来股灾的情况好像比比皆是。比如在1950年代末，美国投资者大量买入欧洲资产，最后因为利息均衡税的征收而破灭，投资者损失惨痛。

同样的，美国机构大量买入日本股票，直到1972年发现是个错误。而我们刚才提到的日本机构投资者在1980年代末向海外进发，到1994年达到疯狂的高潮，之后一样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好像资本出国寻找投资回报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泡沫催大了之后崩盘只是时间问题，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

说到这到时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对外资的进出管制如此小心翼翼了，限制资本外逃真的是防止金融危机的重要手段。这会让外资很难短时间大量进入，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大量撤出。

这样的规定也使得外资在A股的行为十分理性，只买那些流动性极度充裕的，可以长期持有的资产，而不敢买那些波动性大的股票。这是A股外资目前为止都显得如此佛系的重要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