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变法之前,帝国也曾出现政见不合的朝臣争议,但所谓党争,是要直到王安石入朝执政之后才初现端倪的。一方面,这一轮变法导致的对立情绪更甚于过往,更重要的是,王安石其人,与过往北宋每一代的文人士大夫领袖相比,其性格有着更加决裂与暴戾的缺陷。在北宋自建国至亡国的百余年间,朝廷宰执可划为五代,三代以上,政治集团并没有明显出现分野,最激烈的时刻就是庆历新政。到了第四代帝国宰执掌权时,司马光与王安石两派的新旧党争对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有你无我的境地,从此后,帝国党争愈演愈烈,直到靖康之变,都未能平息。苏轼其实并未选边,只是一味想着如何做可以更利于国家的正常运转。他对法家思想和开源敛财持非常明确的反对意见,而王安石从苏轼当年进京考试时的作文开始,就不喜欢这位“夸夸其谈”的后辈。当苏辙被外放河南府后,神宗觉得二苏在学识见识上水平相当,想让苏轼接替这个职位,却遭到了王安石的激烈反对:这哥儿俩是一路货色,都是以诡辩为生,行事不是先王正道。
司马光拜左仆射告身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不久后,神宗让司马光推举几位谏官,司马光首先想到的就是苏轼,结果王安石立刻站出来反对,而且说的话非常难听:“就是这个苏轼,天天和司马光厮混在一起,所以他才推荐苏轼!”王安石屡次三番从中作梗,让苏轼在京的仕途举步维艰。就是在这样乌烟瘴气的政治氛围中,郁郁不得志的苏轼屡次与王安石发生着电光火石的诤诤碰撞。熙宁三年(1070)初,朝廷派吕惠卿主持贡举考试,苏轼为编排官,负责为考生排名。这次科举在北宋具有标志性意义,因为从这一年起,不再考诗赋,只考策论。新的考法,让刻意奉迎、见风使舵的小人有了用武之地,而那些以诗冶文,以文理政的真君子,则由此式微。
在这次科考中,出了一位极具争议的状元叶祖洽,此人与主考官吕惠卿同为福建老乡,他在策论中极尽巧言令色之能事,讨好新党。
他在策论中这样写道: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
苏轼的点评是:祖洽诋祖宗以媚时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风化!
苏轼经过成绩审核后,列上官均为状元,叶祖洽为榜眼。结果因为状元的策论中“诋毁新政”,被吕惠卿生生压到了第二位。这件事让苏轼火冒三丈,认为此等科举实在荒诞不经,于是直接写了一封奏折《拟进士对御试策》,不但把新党和新政骂了一个遍,甚至直接骂起了时代黑暗,危局丛生。王安石看了,冷冷一句:苏轼有才,但学歪了,而且现在官运不佳,所以出言不逊,说话颠三倒四。(轼才亦高,但所学不正,又以不得意之故,其言遂跌荡至此)无数次向皇帝谏言,都得不到回音,眼看着自己的政治抱负也无处施展,绝望中的苏轼四处寻找可以和皇帝说得上话的人,最后找到了宰相曾公亮。这位曾宰相,就是当年向皇帝力荐王安石入朝的那位仁兄,现在也是悔青了肠子,在接待苏轼时,他落寞地留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