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童年记忆之四

 童年记忆之四

——补丁衣服

张变利|陕西

村子要拆迁了，母亲让我们回家帮她整理房子里积攒了几十年的旧物件。打开一包包母亲不舍得丢弃的旧衣服，也打开了我们心头尘封多年的往事……

小时候,家里孩子众多，穿姐姐们穿过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我却对穿过的两件补丁衣服记忆深刻:其中一件大概是在我小学三、四年级时参加“六一”儿童节活动借到的一条补丁裤子。当年因为学习和表现优异，老师和同学一致推选我为那一届的少先队大队长。能当选为“大队长”意味着不但平日里胳膊上可以佩戴着让人感到无比自豪的“三道杠”，而且在“六一”庆祝活动这一天还能代表全体少先队员扛着国旗绕全校一周后在国歌声里将鲜艳的五星红旗升到校园上空……这可是全校每一个孩子梦寐以求的事！

当我回家兴高采烈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后，和我同样高兴的母亲却犯了难，因为升旗那天，学校对升旗手的服装有了要求：白衬衣，藏蓝色裤子。衬衣很快解决了：正好母亲刚刚把亲戚给的一块布料给弟弟做了件白衬衣，虽然小了点，凑活我还能穿，可是裤子呢？藏蓝色一般是男孩子才穿的颜色，家里比我大的都是姐姐，没有这种颜色的裤子给我穿……要去买布料新做一件吗？在不年不节的这个时候，家里是没有这个钱买布料的，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平日里再穷再难也没有跟别人借过东西的母亲去和家境较好的邻居大妈开口了。

邻居家的爸爸在外面工作，家里只有两个比我大些的男孩，平时，隔着一堵墙我们都能听到他们新买了什么书包和玩具，好吃的的香味会从我家低矮的院墙飘过来……母亲从不许我们到人家家里去，不想让我们艳羡的看人家的东西或是看人家吃着美食，我们吞着口水……可是，这一次，为了我，母亲进了人家的家门。邻居大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条藏蓝色的裤子，让母亲拿回家给我试，我急不可耐的穿上后，母亲和姐姐们都连声说好看，因为人家的衣服是外面的裁缝做的，样式和母亲自己裁剪的完全不一样，布料也好……尽管，那条裤子屁股上的位置补了两块不太显眼的补丁……我穿着那条打着补丁借来的裤子，在同学们无比羡慕的眼神里神气的过了一个“六一”。母亲把我仅仅穿过一次的补丁裤子洗干净后，叠的整整齐齐，要去还给人家，我偷偷的跟在母亲身后……我多么想留下这条裤子呀，而且我知道这条裤子人家孩子已经穿不上了……邻居大妈看到尾随在母亲身后的我，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思，就对还衣服的母亲说，裤子拿回去给孩子穿吧，我们孩子长高也穿不上了，况且还打了补丁……可是母亲拒绝了人家的好意……母亲对我们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人越是穷，越要活的有尊严——从那时起，我懂得了自尊和自爱。

另外一件补丁衣服我清楚的记得是1992年我上初中三年级时穿过的。那时，大多数农村家庭的经济情况已经好转，在学校里穿补丁衣服的同学基本没有了。可是，我们家因为母亲一人要供养5个孩子上学还要偿还父亲生病去世时借下的巨额债务，日子自然要比别人家差很多。可是进入青春期的我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知道了爱美，尽管平时穿的都是姐姐们退下来的旧衣服，但是在穿姐姐退下来的这条两边屁股上打着巨大圆形补丁的裤子时，总会挑一件长些的上衣，想让上衣尽量把明显夸张的大补丁遮盖一些。但是，由于学习成绩好，老师会时不时的把我叫上讲台，到黑板上为同学们示范做题。当我背对同学，抬起手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我满脸通红，因为我知道当我抬起胳膊以后，裤子上原先被上衣遮盖的两个醒目的补丁会被同学们看到！我憋红着脸，一边努力镇静的做着题，一边等着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可是，教室里静悄悄的……当我做完题满含热泪转过身来的一刹那，老师带领同学们给了我雷鸣般的掌声……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贫穷不可怕也不可耻，当你能勇敢、坦然的面对和向它发起挑战时，你高贵的灵魂一样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龙应台《亲爱的安德烈》

作者简介

张变利，女，陕西西安人，唯有读书，运动，写字不负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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