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童年记忆——之二
童年记忆
——热乎油饼
张变利|陕西
“热乎油饼!热乎油饼……”回想起来,这一声声叫卖的,大概是我童年时代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我8-9岁的时候,是在80年代初。那时刚刚实行了生产责任制,父母带着我们姐弟5人种着7亩地生活,父亲身体不好,姐姐们又在外边上学,我和弟弟还小,家里其实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多年的大集体,土地贫瘠,母亲无论怎样拼命劳作,除去公粮,地里产的粮食也仅仅够吃。为了给上学的姐姐们交学费和生活费,父母只好变卖掉我们的一部分口粮,把剩下不多的粮食都磨成面粉。麦子磨成的白面只收一点点,剩下的都是掺着麦麸的黑面粉和玉米磨成的黄面粉,我们平时吃的馒头都是用这些黄色和黑色面粉做成的。那点白面母亲会偶尔给身体不好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做几个馒头。
一个偶然的机会,平时连白面馍馍都吃不上的我们居然吃到了香喷喷的油饼!油饼是村里一户人家在自家做好后装到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竹筐子里走街串户售卖的。可是那熟悉的叫卖声对我们来说却是异常的陌生,因为,家里孩子众多的我们根本吃不起,父母也从来不会给我们买。
有一天,当兵的二叔从部队回来探亲,一大早,看到从家门前吆喝着“热乎油饼”的人路过时,就给家里每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块。我们看着香喷喷的油饼,拼命咽着口水,就是没人敢吃,二叔见了就问“怎么不吃?”姐姐向奶奶屋子的方向看了看,叔叔明白了,按照大家庭的人头,给家里所有的大人也都买了一块。这下我们才仔仔细细的吃起来——油饼是刚出锅的,外皮焦黄,里面的白面又厚又软,咬一口,油就会渗出来沾到嘴上,香气四溢……
自从吃过那一次油饼后,我就像生了病一样,每顿饭看到黑乎乎的馒头时根本不想伸手拿,宁肯饿着肚子,也不去吃。忙于生计的父母根本观察不来众多孩子中一个孩子这点细微的表现。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的三姐发现了,偷偷问我:是还想吃油饼?我点点头,“可是我们没有钱买……”这个,我当然知道。
可是,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因为家里只有两间屋子,三个姐姐住一间,年纪小些的我和弟弟就和父母同住。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睡在父母的脚底下。一天早上起床穿衣服上学时,我忽然看到在我衣服旁边躺着一枚亮晶晶的硬币-一角钱!我把钱紧紧攥在手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审视了一周,最后确定硬币是从爸爸放在被子上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要还给爸爸吗?家里很需要钱,平日向爸爸要一角钱是可以买两根铅笔的,而我们的铅笔往往都用的短的捏不住了,聪明的大姐绑上一截竹棍把它用到实在不能削了,才算完成它的使命。可是……这个钱可以买到想吃的油饼……怎么办?我握着那一枚满是汗水的硬币悄悄问三姐,三姐表现出明显的老成和镇定,说,这样吧,钱你先拿着,不要花,看看爸爸能不能发现少了钱,如果发现了,问起来你就说你捡了,那时还给爸爸也不迟,如果爸爸没发现……
在焦急等待的几天里,爸爸好像真的没发现少钱的事。我和三姐在接下来一天上学的早上,走进了卖油饼人家的门……
那时人们烧火用的是柴火大灶膛,等麦秸秆烧热了大铁锅里的菜油,擀好的面饼一放进油锅里,就迅速的变大变厚,可能只属于那个年代没有任何添加的菜油和自磨面粉的香气一下溢散开来,我们眼巴巴的守在灶台边上等……终于出锅了!我和姐姐拿出那一角钱,买了一个油饼,分成两半,边吃边飞奔在上学的路上……没忘记放好人家找回的5分钱,明天早上,还可以再买一个呢……一毛钱买了两个油饼,姐妹俩贪婪的享用了两个早上。放学回家的路上,看着摸着空口袋怅然若失的我,三姐神秘的问我:“还想吃油饼吗?”“想……可是,没有钱了……”“你不会再捡”“到哪里捡……”“上次在哪里捡,下来还在哪里捡……”“可是爸爸的口袋总不会老有钱掉出来……,难道要到爸爸口袋里去……”我不知道是该说“拿还是偷”反正这两个字我是根本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的。
从小我就知道,虽然家里很穷,但是父母对我们的管教却极严。比如知道别人家有好吃的,那我们是连门都不能出的:父母不想我们在别人享用美食的时候露出艳羡的表情,或是人家看见我们可怜会施舍给我们一些,或是还不懂事的弟弟会哭闹……这些统统是不允许发生的。母亲告诉过我们:做人,即使穷,也要穷的有尊严。更何况要背着人做偷偷摸摸的事……“我说了,是捡,不是……”“你不是和爸爸妈妈住一起吗?上次爸爸的钱是怎么到床上的?自己掉到床上的,对吧,那你不会再让爸爸口袋的钱自己掉到床上吗……?”
想我也是极其聪慧的吧,当天晚上等父母和弟弟都睡着以后,我就隔着被子用脚去挑放在爸爸被子上的外套,然后轻轻的摇……
那时大多数人家没有钟表,我们早晨起床上学全靠村子里其他上学孩子的脚步声和吵闹声。没有声音的时候我们往往无法判断是起的太早了还是太晚了。无论早晚,我和姐姐都会鬼使神差的跑去卖油饼的家里,有时人家还没起床,我们就使劲敲门,然后帮着人家生火,打下手,等着油饼一出锅,拿了就跑去学校。
记忆里那一年雪下的很大,有一天,我和姐姐捂着怀里的油饼走出村子,才发现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路,姐姐根据学校大概的方位,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忽然,跟在姐姐身后的我一脚踩下去,人就架在了雪地上,姐姐赶忙跑过来,远远的拉我的手,她知道,我可能踩到农田的井口了,只是因为井口堆有玉米杆和积雪,加上我体重轻,才没有掉进去……好不容易来到学校,发现学校的大门没有开。看来一定是起的太早了……姐姐带着我躲在一处背风的房檐下,看着大风把雪从屋顶吹下来,像垂下来一床白白的棉被……我们相互依偎着,分吃着还温热的无比香甜的油饼……
光阴似箭,因省下治病钱供我们上学而耽误了病情的父亲已经去世30年了。每每在吃到油饼时我总会想:那时口袋里原本就没有多少钱的父亲不可能没发现自己的钱天天会少,也不可能不知道钱的去向……我们总会感慨现在的油饼为什么远远不及记忆中油饼的香甜?——可能是这么多年里吃过的好吃的太多了,也可能是那时的食材原汁原味……但是我想,最大的原因应该是:那时油饼的香味里,有着贫穷的爸爸竭尽全力宠爱我们的味道。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张变利,女,陕西西安人。唯有读书,运动,写字不负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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