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进 城

进   城

卢庆荣||广东

洗干净腿上的泥巴，把从早到晚错落有致的裤脚弄齐整，在沧桑的老脸上狠命地抹上几把，再把雪花纷飞的脑壳打理得油光水亮……

俺垂涎同村黄局长的公文包很久了，总想逮着机会充一下大头鬼。局长退休多年，在位时最喜欢现场办公。左腋夹着公文包，腾出右手指点江山的派头，一直令俺眼馋。据说那包是好包，有灵性，能带来好运。

局长人好，弄明白俺的来意后，没有二话。麻利翻出来，抹了又抺，擦了又擦，就是包递过来时略显迟疑。俺心领神会:“局长，保证完壁归赵！” “好，就知你是蔺相如。”黄局长放心地笑了。

哦，对了。眼镜沒借，戴一会就发晕。局长心善，怕俺下车时摔成饿狗抢屎。

整一身文化人的行头，一来怕给儿子丢脸，二来让看起来觉得俺是有来头的人物。不至于在见着儿子前，被当成盲流抓了遣送原籍。

9月25日，星期天。赶到中山学院北门时，已是傍晚。

大儿子在省城干活，俺前面几次进城，都是前呼后拥。也不是存心摆谱，俺实在没显摆的本钱。只是一家上下知道俺出门少、人呆、大乡里。怕万一走丢了，没那闲暇满世界张贴寻人启示。于是，一来二去，愣是把一个农民的孩子伺候成了朕。

这回好了，众爱卿托词公务繁忙，却又纷呈奏折，连哄带骗的忽悠朕跟潮流、接地气，单人独骑微服进城，图谋把朕料理回农民的儿子。

于是，欢天喜地，俺坐上了去省城的豪华大巴。

天阴沉着脸，像全世界的人欠她钱似的，又闷又热。

车上的座位被挤得满满当当，旁边紧挨着坐的，是比俺稍年轻的“准老头”。歪着靠，完美地克隆了“葛优躺”，挺享受的样子。双脚斜斜的伸过来，明目张胆越过边境，侵占俺半壁江山。

没多久，天完全黑下来。俺又饿又困，心想睡一会吧，也许能饱。

刚入梦乡， 就被雷鸣惊醒。以为要下雨了。透过车窗，皎洁的明月悄悄告诉我，是“准老头”发出的的鼾声。

真想抽他！……

睡意被赶走，饥饿来得更快。前肚贴着后背不说，还开始打鼓，越来越响。

“准老头”终于被吵醒，眯着双眼瞅俺，足足有半袋烟的功夫。一脸的懊恼中夹杂着不屑。

俺当然能秒懂他的意思。

于是，麻利地亮出电话使劲按，并且努力中气十足地说：“王友！下次晚餐吃过海参就不能再用鱼翅漱口了，不好消化！”

“准老头”不屑的表情立马换成了羡慕，双眼及嘴巴同时撑大的惊奇俺是明显能感觉得到的。

当然了，“准老头”并不晓得俺只按了10个数字。

放下电话俺不忘用眼神告诉他：“雷神”也得管你叫大爷！

窗外灯火阑珊，车内黑黑沉沉。

大概接近10点钟的光景，快到站了。猛然想起，下车后转乘公交的2块大洋没准备，翻遍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八毛。

咋整？！

脑门开始刷刷冒汗……

大巴分上下两层，俺在上层。整个车厢的人睡得像“死猪”，只有前面的小哥在低着头玩手机。俺小心地从脚底抽出一张伍拾大钞，仔细捋平整，打开手机电筒照着钞票，猫着腰，忐忑地往前递，小声说：“帅哥好，俺欠一块零钱坐公交，能帮忙找开不？”小哥停下手，扭过头，但没看钞，仔细看俺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杀猪似的大叫：“司机，快！往公安局开！”.

俺狠狠地瞪他一眼，心想:不找就不找嘛，俺额头上刻有字吗？

经他这么一折腾，上层车厢的人全醒了，稀里糊涂的，齐刷刷往这边看，都在窃窃私语。

俺赶紧蜷缩着，黑古隆咚的，他们也看不着俺是谁。

倒是小哥叫“司机”提醒了俺，决定找司机碰碰运气。

司机在下层开车，刚才的叫声他应该听不到。于是小心翼翼地摸下去。司机位置比较亮，不用开手电照，俺探着头，伸长脖，递过50元，诚恳地说：“师傅好，等会下车后坐公交要2块零钱俺身上只有一块八，差2毛，方便找开吗？谢谢。”司机扭头迅速看俺一眼，又专注地开他的车，过了一阵，递过来一块钱：“拿去吧，不用找了。”俺接过钱，千恩万谢往回缩，想着今天遇贵人了，高兴得要命。刚转过身往上走两步，忽然听到司机跟旁边的人说：“今晚这个手段高明点，昨晚那个要10块，说是太饿了，想买个盒饭，唉……”

听着这话，脸上火辣火辣的。好在上层的鼾声依然贼响，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座位装睡。

下车的时候，俺再次对司机表示由衷的感谢。司机瞄一眼，若无其事地挥挥手:“下去吧，见多了。”

俺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怔怔地待在站台，望着车子绝尘而去。

许久，冲汽车远去的方向挥手，大声说：“师慱，谢谢你，你……是……好……人。”

“俺不是骗子”……

2018年9月26日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卢庆荣，笔名:八段神功。广东中山市三角镇人，60后。工作之余喜欢看书，写作，记录现实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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