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与雅石,相映成趣
在传统文人的精神世界里,纤纤花草与莽莽山川,二者虽形差千里,但予人所带来的心灵观照却是一样。望巍巍之山川,浩然立天,亘古难移,只觉我身之渺小;见幽幽之草木,风饕雪虐,花开一瞬,尤感吾生之无常。仰观天地,俯看花枝,人间至道,无非生息。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始可信也!
竹与石自古就是文人墨客绘画的对象,清风中摇曳的劲竹与石相伴而生,在他们手中将竹子之高雅、坚韧不屈的物性尽现笔底。竹能医俗,石最可人。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山风穿林,那淙淙滢滢的丝竹之鸣,如天籁之音、古筝绕风,闻之莫不使人耳清心洁,有竹居之静雅,月影疏斜潇湘竹,清灯秋烟阶苔藓,香消玉断谁来伴?
竹与山石相互揖让,与拳石盆相得益彰,便成为了案上林泉“文人竹”。从文人画的传统可以看出,文人竹的布置也讲究计白当黑,虚实相生,韵味无穷,意境深远。文人竹孤高细痩的主干,简洁疏朗的枝叶,强烈的线条因素,淡雅无华的造型风格,呈现出清丽婉约、洗尽铅华之姿,言有尽而旨趣远。所谓意在言外,文人竹造景造型无定法,一切以适为佳,此为第一层境界;第二层境界必得学识、才华、思想、悟性达到一定的水准,方可调度从容,竹为心声;而最高之境乃高贵的品格和深层次的美学修养。盆景形小而相大,所见万物皆是人心,心思细密者会调养出精致纤巧之相,胸怀旷达者能培植出高朗疏淡之相,风骨凌然者会栽植出遗世独立之相,相由心生,栽竹亦是做人。
竹既具有梅花笑迎风霜雪雨的坚强品格,更以文静、高雅、虚心进取、高风亮节、乐于奉献的美德而给人留下完美的形象。我爱竹、欣赏竹、崇拜竹、赞美竹,不仅是因为竹的万般风情给人以艺术的美感,而是因为竹的自然天情和独特品格“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千古流传的佳句,可说把竹子坚贞不屈的精神品质写得淋漓尽致。
在文人眼中,竹不仅仅是清雅的风物,竹如君子,更是心中的向往。岁寒三友:松、竹、梅,经冬不衰。四君子:梅、兰、竹、菊,清雅隐逸。两者中皆有竹的一席之地。竹无花,却常绿于春夏秋冬。竹有节,节节为空。持空心看尘世间烟云琼梦,繁花惊滟,无求自是品高。大有我自独笑苍风中的清骨气节,植根于或贫瘠或肥沃的山川旷野,不媚不妖,满目苍翠坦然的顶立于天地之间。
文人与竹惺惺相惜,春天“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满含着青翠鲜嫩的欣喜;夏天“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全盛时期的竹子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秋天“竹送秋声入小窗”;冬天“坐看青竹变琼枝”;平日里“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不滞不粘,无挂无碍,“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竹之至性,而人之至情。
古语有云:“不可一日无此君”。竹海搬不进庭院,文人们就在庭院中、盆景里种竹,还将她们供养在书案茶席上。微缩了竹子景观的竹盆景是十分讲究的,她的艺术要向诗与画靠拢,而非模仿大自然的真实。 竹子与山石都具有极富观赏性、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这使他们成为景观营造的重要元素。二者的搭配能相互映衬,在园林的意境表现和美学价值上,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竹子是秀美的,但它又是刚健挺拔的;山石是刚拙的,但又蕴含着万般柔情。一动一静,一刚一柔,参乎造化,迥于天机,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一抹婆娑的竹,一从疏横的影,都是最远离凡嚣的沉静情怀,都是最接近传统的民族审美。竹与石,光与影,每一种变化,都映衬中国人心灵同自然呼应的智慧。难怪朱熹会发出如此感慨:“春雷殷岩际,幽草齐发生。我种南窗竹,戢戢已抽萌。坐获幽林赏,端居无俗情。”
竹石盆景的制作,关乎哲学、美学、植物学、工艺制作等诸多方面,需“面面俱到”,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 文人爱竹,白居易云“竹似贤”,因其本固、性直、心空、节贞,故常以竹比君子。今人用竹是为循古,见之则“思善建不拔者,思中立不倚者,思应虚受者,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