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滋河堤行
一
我一直想沿母亲河——松滋河(松西河)走一走看一看,也一直以为沿着松滋河就可以走到洞庭湖,然后可以登上岳阳楼,去领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壮美景象。
9月上旬的上午9时,天空微雨。骑上三轮车从新江口大桥下的沿江路出发,开始了我的松滋河堤行。我在新修成通车的新江口二桥下停留会儿,顺着桥柱子望过去,就感觉象从时光隧道看到我的人生之初。
我的人生最初也是从松滋河发端。少年时的沿江路还是繁忙的河码头。那时的乌山果子等很多水果就是用船运过来的,所以沿江路一带是大大小小的水果行,这个行业一直延续到今天。那时候这里有装卸运输公司,专门服务河码头的货物进进出出,有汽车,也有骡马车来来往往。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沿江路一带就没什么水上货运了,装卸公司也随之不存在了。
这里曾经有非常温馨的客轮。暑假里,我从南街、河街走上河堤,走下台阶,登上客轮,去祖父所在的泰山庙油厂度假。乘上客轮是十分惬意的事情。河水滔滔,永运充满了动感,百看不厌。河南岸有大片的红高梁,躯干挺拔,而穗子饱满沉甸。河北岸有大桥村,姑妈家就在那儿。顺流而下是父亲的娘家丝线潮,父亲的娘家就在一片杨柳林的堤岸下面。再往下就是赵家拐,那儿有大爹的家。儿时的春节,给叔姑们拜年,我常被父亲顶着走在松滋河北岸堤上,总会看见大片的沙滩,沙滩呈波浪形,那是河水不肯褪去的灵魂。
坐客轮不光能看风景,还能练胆量。上船要走木跳,下船也要走木跳,木跳就三、四十公分宽,下面是汹涌的河水,没有任何保护设施,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特别是到了泰山庙,木跳架到河岸上,河岸高高的悬着,浪打在上面,不时有泥沙块掉落,那时的我别无选择地走过去。
油厂就在河堤边,下堤坡就到了。我直奔榨房而去。看见祖父将蒸好的油菜籽用杆称称量,交给其他工人在垫有稻草的铁环上做饼。然后上榨。撞窄的师傅们赤裸着上身喊着号子撞榨。不全是人力,有一台柴油机带动,包括剥棉籽、滚筒炒锅都靠它。用祖父的话说,实现了半机械化。祖父是有名的榨匠。他的另一个工作就维修油厂的撞榨设备。需要使用一种叫锛的铁器,是榨匠专用的,一般木匠都用不好。他在泰山庙油厂工作了近二十年,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炒好后的菜籽或棉籽蒸一下,然后称量。蒸的目的就是脱涩,不知道现在的榨油工艺还有没有这一道工序。
见到了祖父,我就叫一声:爷爷,我来了!祖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看了我一眼,说:就在厂里玩,不要到处跑。于是,我就先到他宿舍,放下书包后,到食堂和厨子师傅打招呼。厂子里的还有一个堰塘,我常去堰边玩船,上了几次都没上上去。到了午饭时,除了有好吃的饭菜,祖父还会舀上一勺新榨的黄灿灿、香喷喷的菜子油淋在我的饭钵里,饭几乎是用油泡着的,吃起来居然不油腻。
我有时也不那么听祖父的话,会出厂子,到对面供销社商店里逛一下,买个胶泡吹,或买本小人书看。再上堤坡,望一望奔流不息的松滋河。那时候,我就很想顺着堤走下去,看看松滋河究竟流到了哪儿。
二
沿着松滋河堤走下去是实现少年时的梦想。这个梦想我曾经放弃或者忘记了多少年!
雨雾天地,四顾茫然,松滋河一带是历史的。远古的松滋位于蛮荒的云梦泽之边。传说大禹治水,修筑长江堤坝改变了云梦泽,后有舜帝南巡至松滋在洈水设义渡——虞氏渡(纸厂河镇境内)。自汉高祖设县以来,松滋进入沿江而治时代,县治先后设在乐乡、上明(老城)。1870年,老城黄家铺处长江溃口,一度将松滋恢复到蛮荒时代。洪灾过后,由于当时的经济条件所限,长江溃口后几次复堤未果,在松滋境内形成的东、西两支松滋河,百余年来,勤劳勇敢的松滋人民不断筑堤修坝治水,使松滋东、西河就成为永久的河流,分担着一部分长江水量,流入湖南澧水奔向洞庭湖。有专家说,如果不是当年松滋等湘鄂县市的巨大牺牲,就没有现在的江汉平原。正是那次溃口泄洪,减轻了长江中下游的防洪压力,江汉平原得以保全。松滋河形成后,减缓“荆江之险”的压力,自北而南流经松滋市、公安县和安乡县、澧县,注入西洞庭湖,再由东洞庭湖城陵矶进入长江,完成其生命的循环。松滋河的形成,是顺天而为,并成就了新江口这个新县治,松滋从此进入了沿河而治的时代,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由长江沿岸转向松滋河沿岸。
经新河渡口到泰山庙,当年的油厂不见踪影,原址上已建立了南海镇福利院。当年的堰塘还在,只是变成了福利院中的荷塘。
饱满富足,生生不息,松滋河一带又是现实的。从泰山庙顺堤而下,我一连走过了许家榨等三个以榨房命名的渡口,足以说明松滋河形成以来,沿岸盛产棉花、油菜等,富庶得冒油。如今的沿河的田野,正是高粱、玉米、水稻的收获季节,尽管在雨中,一望无际的田野也泛着金黄。河堤下,总有一排农家小楼沿堤延伸。雨天的农家人是很悠闲的,看不到他们在田间劳作。妇女会在家中剥棉花,男人们会到河边钓鱼或捕鱼。牛啊、羊啊、鸡啊、鸭啊、鹅啊都在青青的河堤坡上自在吃草觅食。白鹭或成群飞翔在田野上空,或憩息在堤边白杨林间,或几只与牛为伴。不时还会见到成群的八哥,偶有野鸡和黄鼠狼机灵地冒出。
在南海镇永合闸过后,就开始进入公安县狮子口镇横堤子村。相比松滋南海镇来说,狮子口镇的养殖业更为发达,仅在河堤上见到鹅、鸭都是成千上万的规模。不能不说如今的松滋河一带呈现的是富庶之美,生态之美。
狮子口镇
河水浩荡,千里金堤,松滋河是一部水利奋斗史。一路上南海闸、老咀闸、解放闸、华法寺闸等等一个个闸口,以及小南海泵站等几个泵站保障沿河乡镇农业旱涝保收,一处处防汛连部严阵以待。水利建设是一项久久为功的民生工程。据《松滋县志》记载:1965年至1974年,水利建设进入全面规划、综合治理阶段,洈水、北河等水库先后成龙配套,初步形成两大水库灌区。与此同时,在湖区大搞渠网化,普遍加培堤防……七十年代初,还以灭螺治水、改土造田为中心,开展了治水、治山、治土的群众性“三治”,围垦了王家大湖和小南海,治理了洈水和北河等山溪河,发展了电力排灌事业。初步实现了排有出路,灌有水源的目标。
近年来,水利的投入也是很大,松滋河堤大部实现了水泥护坡,仅此一项,没有上亿的资金是完不成的,还有沟渠硬化,高标准建好了防汛连部,面貌焕然一新。这都是我沿堤亲眼看得到的。
三
沿松滋河堤行还能体验到一种蛮荒之美。
凡有沙洲的地方,松滋河被一分为二,告右岸的总要窄一些。沙洲上栽满了树,树林都浸泡在水中,就象是对洪水无所畏惧的战士链接成防洪墙,非常的壮观。岸边还生长着芦苇,随风舞动,姿态阿娜。沙洲低洼处,只有芦苇探出水面,是所谓的芦苇荡。有沙洲的地方还有港汊,原始的蛮荒仍然保留在松滋河上。《白洋淀》《小英雄雨来》《湖洪赤卫队》等文学作品里都有关于我英勇军民在芦苇荡和港汊抗击日寇打击白匪的精彩描写。当枯水季到来时,沙洲上肯定有沿岸农民上去种庄稼。这是千百年来湖区人的耕作习惯。
松滋河堤也可视作为一种蛮荒地带。在铺着碎石的堤上骑行,有一种行走在沙漠的感觉,有一段路因为人迹罕至,不仅堤坡,路面上也长满了绿草,给我一种骑行在芳草碧连天的草原的感觉。
我对这里水系不熟,且雨越下越大,我完全失去了方向,在大沟口(也可能因记忆有误,不叫大沟口)我看到了几条水流交汇,我看不明白。且不管它,心想只要沿河堤走就是在松滋河边走,就可以走到洞庭湖。
大沟口
然而走着走着,我却看到一个桂花树渡口的牌子。我好生熟悉,桂花树是我们松滋纸厂河的一个地方。不知怎么搞的,我明明走过了公安狮子口义宏村、法华寺闸等地方,下一站应该是公安南平。怎么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松滋?很是纳闷,继续往前行,就不知不觉行到了王家大湖。一边是浩瀚的湖水,一边是苍茫一大片的芦苇荡,让我想起解放前这里“除了芦苇就是水,除了土匪就是鬼”的民谣。松滋乡土作家杨明礼、杨良辰均以王家大湖有关历史为背景分别写下了长篇小说《王家大湖剿匪记》《余家庄传奇》。
芦苇荡所在的河道应属洈水。我今年春经红东公路转裴家河、城址山一线到王家大湖来过。我想大沟口应该就是洈水注入松滋河的地点。一头洈水与松滋河形成交汇之势,另一头一段沙洲分割的两股松滋河水在沙洲尾汇拢,这样形成四龙交汇的阵势,让我这个不懂这里水利的人看起来很迷糊。回家后,从手机卫星地图上看,洈水注入松滋河一带为汪家汊,并没有标注大沟口,也没有标注沙洲。因此,我的想法还有待进一步验证。
当然,转回了松滋也没有什么不好,择吉日再行。
松滋河是博大精深的,它的历史、水利、人文是不会轻易让人看透的。所以,松滋河有着无限魅力,我的松滋河堤行还将继续下去,哪怕沿河堤走马观花也很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