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千年柿树
千年柿树
在果树王国里，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往往是桃李橘柚，还有北方的苹果，南方的荔枝。而我，却特别钟情于柿树。前不久，到陕西富平走了一圈，更提升了我对柿树的认识，由钟爱上升到了敬爱、景仰。
古老的富平，早在春秋时期，地名“频阳”，就是“接近太阳”的地方。唐代被称为“赤县”。从盛唐时的中宗李显开始，前后有5位皇帝的陵墓都在这里，分别是定陵（中宗）、元陵（代宗）、丰陵（顺宗）、章陵（文宗）、简陵（懿宗）。如果加上汉高祖刘邦乃父的“万年陵”和西魏文帝的“永陵”，这里便有7座皇陵。这当然是令人艳羡的风水宝地了。只是，引起我敬慕之情的，却不是什么帝陵，而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柿树。
早在汉代，这里就开始种植柿子树了。星移斗转，柿树在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生息繁衍，富平竟被称为“柿子之乡”。连日本的吉野市博物馆都有记载：“全世界柿子最大的产地是中国，而优生区在富平。”好家伙！富平的柿子，世界闻名呵！春夏时节，富平的柿树林，是一道特别靓丽的风景线。山野之间，你到处可以看见浓绿的柿树林。在古朴的农家，房前屋后，一团团青翠欲滴、绿雾缭绕的，全是柿子树。这是一个堪称具有高尚精神的物种。不管是膏腴之地，还是贫瘠山坡，它都能生长得葳葳蕤蕤，不怕酷热苦寒，毋惧霜神旱魃，默默地生长，然后再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它非常低调，低调得在人们尽情享受着夏日瓜果香甜的时候，它却将自己累累的果实，藏在绿叶之中。和那些赞美、颂扬离得远远的。它也懂得保护自己。不到成熟的时候，你几乎找不到它的果实。即使你找得到它，你也不会动它。不知是猴年马月，有个熊孩子偷摘了一个青柿子，咬了一口。妈呀！呸呸呸，涩死了！熊孩子到处叫唤，满世界都知道了，生柿子是吃不得的！从此，不但再没有人敢动青柿子，连馋嘴的小鸟都不会来亲它一口。岂不知青柿子的苦涩，却正在孕育着甘甜。君子之风呵！其实，世间一切事物，都有它自身的规律。不到时机，是乱动不得的。这就是柿树给我们讲述的哲理。到了深秋，您瞧吧！浓绿的柿叶褪去翠色，开始飘落。地上一片金黄。柿树呢，它褪尽铅华，身子长了一围，成熟了一些，风霜雨露，在它的身上留下了痕迹。树干上的老皮，裂成长长的块状，细细的沟纹，记下的是岁月的沧桑。上面的枝丫，像人海中伸出的手臂，屈屈伸伸，招呼着希望，呼唤着收获。瞧！枝丫间挂着的，是一个个由绿变黄、由黄转赤的果实。“牛心柿”像一团团小火球，玲珑剔透；“玉带缠腰”则宛如高雅的宫灯，散发出诱人的红光。一串串晶莹的红宝石，一只只忽闪的大眼睛，逗得你口角流涎，心里痒痒的。深秋的富平，满树是丰收的喜悦，漫山遍野都是她回报社会的温馨。好一幅大自然绘就的《万山红遍图》。有一位佚名诗人写道：“一支红玉向这台，未惧霜寒入眼来。满苑繁华皆散尽，倩姿独秀嫩香腮。”富平的金秋，如诗如画，真是美不胜收！富平的柿树，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过许多印记。曹村马坡唐顺宗李诵的丰陵前，有棵柿树，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据说它曾经被那个农民出身的皇帝朱元璋封为“凌霜侯”。好家伙，柿树封侯，何等荣耀呵！怪不得它现在还能年产红彤彤的鲜柿一千多斤。“凌霜侯”是富平柿树的标志，是富平柿树的骄傲。它无愧于皇恩，更无愧于富平人民的养育之恩。富平柿树给予人们的，远不止是满口甘甜。历史的长河中，在水旱蝗灾的荒年，在战乱频仍的关头，田土颗粒无收，作为唯一聊可充饥果腹的食品，它曾经伴随着饥饿的百姓，度过艰难岁月。灾民把摔破的柿子和削下的柿子皮，捣和捣和，再加上一点谷糠，叫做“柿糠”。那就是灾荒年活命的“口粮”呵！不要说灾年，就是革命战争最艰苦的时候，赴汤蹈火的前辈，都拿这东西当作粮食的。有许多老前辈，在晋察冀根据地最困难的时刻，就曾经是靠它渡过难关的。还有，当年老百姓把柿霜刮下来，积在瓶子里，又是糖，又当药。搁在稀粥里，甜甜的，那是孩子们的最爱；碰上口舌生疮，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抹上一点立马见效。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句云：“晓连星影出，晚带日光悬。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这正是对富平柿子最好的赞美。富平人聪明，他们把柿子这一独特的资源，发挥到极致。那巧手做出来的合儿柿饼，已经享誉中外了。上世纪80年代，富平的“合儿柿饼”，就曾经漂过海峡，带去了对台湾同胞的一片深情，让旅台多年的三秦游子心旌摇荡，赞不绝口。一位功勋卓著的老革命在蒙受冤屈的年头，被下放到一家工厂改造。老百姓爱他，总想送点东西表示慰问，可他什么也不接受，唯一接受的就是几个柿饼。他将它放在案头，让他想起了陕甘宁边区的烽火岁月，坚定了对党的信赖，以及对老百姓的尊敬之情。如今，“合儿柿饼”已经是上了《县志》的名产，是富平收金聚银的一块金字招牌。柿树还留下过一些佳话。唐代有郑虔，幼习书法，却因为家贫，无钱买纸。他听说长安慈恩寺柿树如林，收存了一屋子柿树叶，便到那里租了一间破屋住下，闭门习字，后来竟成为了著名的书法家，被唐玄宗称为“郑虔三绝”。另，传说有一年富平一座寺庙前的柿树结出了一蒂四果的奇柿，被认为是祥瑞，进贡给皇上。皇上一高兴，便向天下征集题咏。一位叫广宣的青年才俊赋诗道：“珍木生奇亩，低枝拂梵宫。因开四分界，本自百花中。当夏阴涵绿，临秋色变红。君看药草喻，何减太阳功。”一下子就被点了翰林。瞧瞧！柿子和文化的情缘深着呢！
我要衷心地赞美柿树。它生长在瘠薄的土地上，无须刻意栽培，不求特别护养，能长成参天大木。它不争荣宠，不慕虚名，一生都在默默地奉献。它奉献给社会的，不只是一份甘甜，还有许多许多，却不一定为人称道……我想，富平的柿树，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物种，更是人类精神的楷模。它应该在大自然的历史中，占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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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曾松亭，湖南永州人，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国作物学会特用作物产业专业委员会会长，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副秘书长，著名科学家袁隆平院士学生，著有报告文学《毛泽东的九嶷山友人乐天宇》《当代土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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