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老街(寻常巷陌古韵长)
第一次去南丰,还是在35年前。从宜黄坐班车一路颠簸,来到这个盱江河畔的老县城,自然也就会将宜黄与之比较一番。那里的琴城坊间,横亘着明清老街,历史格局完整,低调、平实,那里的十字街、老城门,那里有好多街口,好多的巷,好多的庙,好多的门头,好多宅院,好多世代生活这那里的住户……
以后,多次去过南丰,随着县城的扩大,老街去得少了,但偶尔也去走走。比如,陪同客人参观曾巩读书岩,是要穿过老街走吊桥的。留在记忆深处的是老街拐角处热闹的新华书店,以及沿街杂货铺子;十字街口的老电影院,第一届蜜桔节时关牧村在那里放歌;老西门外濒溪岸,石突溪崖;县委县政府门对着门,两层的办公楼掩映在香樟树影中……厚重沧桑的历史积淀与琐碎平淡的生活气息在这里水乳交融,把千百年的风雨岁月雕琢出深深浅浅的时间刻痕。
然而,真正到老街巷里头去走走,今天算是第一次。这里的小街巷纵横交错,虽然斑驳的青石板路覆盖上水泥,但漫步期间,依然能感受到老街巷的古韵绵长,一幅幅完整鲜活的画卷缓缓展现在眼前。
走到了建设路口,这里应该就是老城北门的地方。向南一直走下去,街道两侧的屋子是老式样的商铺,稍稍弯曲的道路引向了十字街。
老式的店铺,需要一块一块上的木门板虽已换成了折叠的铁皮门,店里经销的谷烧酒却是再传统不过了,这在其他地方还真不多见。
店里大瓮小瓶的,摆满了一屋子,走到店门口,就能闻见谷酒特有的淡淡的清香。要不是有那几个大玻璃罐,还以为是穿越到了古时某个酒坊或是酒肆。
物换星移,时过境迁,南丰老街的肌理结构依旧清晰。以十字街为中心,人民路、胜利路、解放路和建设路等四方主要街道,汇集了老街的车水马龙。除了四条主街,尚有盱江东路和盱江西路街口被称为“小十字街”,加之上水关、下水关、横钟巷、直钟巷,魁星巷、府官巷等古风犹存的41条小巷,构成了老街棋盘式格局。
这些小巷,诸如六甲巷,花心巷,上水关,下水关,岳庙巷,攀桂坊,火巷,大太史巷,小太史巷,三忠祠、横钟巷、直钟巷,魁星巷、府官巷。这些名字,让人感到其文化的厚重,估计也是甚有历史由来的,虽未及探究,但觉得至少是有心人取的很文气的名字,且没有被当代人用无知给恶搞掉。
厚重的文化,整齐的街巷,规整的院落,庞大的规模,这样的城市格局如何就落脚到我们面前?这可都是物质财富的堆积呀,其后面一定有经济的抄手。在过去几百年的过往中,南丰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为它创造了财富,谁在这里构建了安居的理想?在此居住的南丰人知晓否?
若夫时至今日,如何又能够保留这么完好?坊间有百姓说,这可能是因为当年红军没有打进来,日本人也没有打进来吧。窃以为这些理由都不充分。要知道,城市格局变化最大最快的是经济飞速发展的近二、三十年,试看:那南北的超大城市,还有多少里弄石库门?还有多少胡同四合院?
放眼望去,灰墙黛瓦的砖木结构旧房,鳞次栉比地在小巷两边延伸开去,把天光云影裁割出条条块块的空间存在。真有点敬佩起南丰人了,南丰人的经济收入并不亚于抚州其他地方,而他们并不在此拆旧建新。联想到很多古镇,如宜黄棠阴,一条老街被新屋挤压得支离破碎……
南丰的老街巷,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自己的空间结构和语言。不说它从南到北的规模,也不说院落的尺度、老砖外墙、老路的石皮等江南老街巷常见的景象,南丰的特别就在于,从街上直接开门的宅院,从街上分出去的巷子,再到面向巷子的宅院,那一个个凹进的、尺度高阔、突出红石墀头的宅院大门,正是南丰老街自己的建筑符号。
还有这种红石和青砖、木梁的组合,协调在一起,形成南丰宅院立面的形式风格。
辗转老街,明清古宅的身影并不难见,布局错落有致,门脸沿巷而开,却又不正对街巷。推门而入另有一番天地,百转千回,四通八达,精巧之处令人折服。
在南丰,单说那些高门大院,太有格调了。
“选青别墅”大门精致优美。
府官巷的张氏宅邸,又称翰林宅院,其主人名为张希京,整座宅院是他在清朝道光年间从任官初期到告老还乡分三次建造而成,共由三座大宅组成,分别是“大夫第”“太守第”和“分转第”,宅与宅之间相连贯通,浑然一体,雍容大方。站在占地面积2500平方米的大夫第门前,红石墀头的宅院门楼虽已残破,但依稀可从门前讲究的石雕装饰中遥想当年名望家族门庭若市之景。
高大而沉重的榆木门上裂痕斑斑,需使点劲才能推开,进门折过前院,三厢进砖木结构大宅一览无遗。主宅内有多处回廊可直通紧邻的学堂“二铭轩”、花园“漱园”以及戏台,便于家眷往来,可谓煞费巧思。
唐代诗人刘禹锡曾在《乌衣巷》中感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同样是老街众多深宅大院的写照。曾经的名仕富贾、达官显贵出入之所,已经成为寻常百姓人家聚集之地。虽然雕栏画壁、富丽堂皇不复往昔,但那随处可见的人情味儿依旧厚重,充斥着老街的内里,成为老街活的灵魂。
目睹老屋上斑驳的龙鱼图案构件和瓦当,瓦面生长着灌木满是青苔,驻足小憩的小鸟,油漆驳落的木门和锈迹斑斑的门环,心头泛起一缕莫名的思绪、淡淡的乡愁。
寻常巷陌间,很多老宅子在风雨飘摇中,但据说仍有150多栋明清时期建筑屹立不倒,默默地陪伴着老街上的南丰人度过春秋寒暑,见证着彼时的繁华与今日的从容。
南丰老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原来都建有城门。来到南门,外面就是盱江。这里前些年曾投资近百万元建有一座旅游观光浮桥,桥身由浮筒模块拼接而成,想不到被一场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门洞里,红石墙上刻有“南门”二字,“门”为简体字,应为今人好事者涂鸦。
站在盱江边回望南门,城门上建有住房,也不知当年此处是否曾有箭楼?
南门外下游百米建了一座跨江索桥,叫盱江索桥。1986年建成,据说是省内有史以来第一座悬拉索桥。
实际上,县城西门是值得一看的,多年前去看过。徐霞客游记对南丰西门有如是记载:“又十里至南丰,入城东门。三里,出西门,则盱江自西南抵西门,绕南门而北转,经东门而北下,想与漈上之水会于城北之下流也。西门外濒溪岸,则石突溪崖,凿道其间,架佛阁于上。濒江带城,甚可眺望,以行急不及登。”今日之风貌依旧,非常难得!
面对老街,让我心仪;面对这标语,又让我动情,心中黯然。此行就好像是探望一位生命垂危的老人,做着一个临终关怀。不知道这个“改造”是如何改法,是不是今年,或许明年、后年,南丰老街要整体拆迁?如果是那样,南丰老街那些叫了千百年的街巷名字,只能存留在县志中;如果人们对所处的老街价值茫然不知,对它的逝去毫不可惜,那就无话可说了。
(2017年3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