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杰：长篇小说《箕山小吏》之《第十四章》
何峰正要赶过去，只见三排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何峰停住脚步，等三排长靠近，问道：“三排长，有什么事？”
三排长喘着气说：“指导员让你马上回去。”
何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放弃和全格木见面，急急地赶回了连部。指导员一见他就说：“何连长，你马上赶回分区去，赵司令员要调到滇南军区了，浦科长来电话，让你回去一起给赵司令员送行。”
何峰听说赵司令员要调走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也顾不得细问，连忙坐上浦科长通过团司令部给他安排的北京吉普车，快速往分区奔去。
何峰赶到分区，先去见了浦建华。
浦建华道：“何峰，你赶回来的还算及时，赵司令员马上就要走了！你快去和他见见面吧。”
何峰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浦建华说：“等不着你，我陪参谋长先去了，刚从赵司令员那里回来。赵司令员特别交待，部队事情多，不要通知大家为他送行。”
何峰拔腿就往分区首长办公大楼跑，刚到楼下，迎面碰见姚副司令员。何峰急忙立正敬礼问好。姚副司令员问：“小何，这么急干什么呀？”
何峰说：“听说赵司令员要走，我回来送送他。”
姚副司令员笑着说：“好啊，赵司令员还没走，你快去吧。”
何峰赶到赵司令员的办公室，敲响了门。赵司令员在里边说：“请进！”何峰推门而入，见赵司令员正在办公桌前整理着一捆书。他急急问道：“司令员，你要走了，我来送送您。”
赵司令员笑道：“离开这儿，又没离开滇南，还是一家人嘛，送什么？连队的工作还适应吗？”
何峰说：“司令员，没想到连队工作那么难做，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赵司令员将捆好的一捆书放到紧挨办公桌的地上，问：“有什么困难？”
何峰一五一十将连队的情况讲了一遍。
赵司令员听后关切地问：“小何，你说说，连队里发生的这些事，是什么原因？”
何峰说：“根据我的调查分析，认为：一是‘文革’的影响和现实的新情况。‘四人帮’被粉碎后，‘四人帮’‘踢开党委闹革命’、‘无政府主义’等余毒对部队的影响还没有完全彻底消除，加上现在的战士思想解放，思维活跃，民主欲望强烈，连队作风纪律就容易出现问题。二是带兵的问题。部队的能动主体是战士，辅助主体是武器装备。武器装备是有一定素质能力的战士去掌握使用的，因此，部队的管理教育必须以战士为主，以战士为本，充分调动战士的积极性、能动性、创造性和自觉性。可我们现在的一些基层连队干部对这些缺乏必要的认识或者说是缺乏一定的自觉，工作作风不深入，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现在的战士文化程度比以前高了，个人诉求也多了，大部分战士思想活跃，个性张扬，不适应简单粗暴式的管理。这样两者碰到一起问题就出来了。我认为，带兵首先要爱兵。古往今来有不少将军都很重视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有个叫白起的将军，能够为士兵舔痈，才获得士兵的拥戴。指挥员只有爱兵，了解士兵所思所想所求，对士兵一视同仁，公平对待，才能得到士兵的信任，才称得上是合格的指挥员。三是基层指挥员要相对稳定，不可更换频繁……”
赵司令员听得很认真，一边听还一边在日记本上记着。何峰讲完了，他才说：“何峰，可见你在连队这段时间里是下了苦功的，你讲得这些很重要，带有普遍性，这是上层指挥员有时难以掌握的情况。”
何峰试探着说：“赵司令员，我想将这些问题写成一份调研报告，你看可以吗？”
赵司令员称赞道：“这样更好，写好后要交给我看看。”说了这些，赵司令员才转口说：“今后咱们可能不会常见面了。你在连队要好好干，有事常和我联系，可不能把我忘了哟！”
何峰听得有些心酸，他伤感地想：入伍以来，赵司令员一直关心爱护他，这样的好首长真正是可遇不可求呀！赵司令员突然要走，他有种孩子突然要离开母亲那种难以割舍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直想哭。
赵司令员显然发现了他的这种情绪，劝慰他说：“小何呀，我虽然离开了这儿，但你的一切我仍然关注。我走后，新来一位司令员叫魏学进，是从蒙山军分区提拔过来的，魏司令员非常好，你不要有思想包袱，要一如既往的努力。”
何峰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说：“司令员，您的话我记住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有什么困难，我随时会找您讨教请示。”
赵司令员笑了，说：“这样很好。咱们已经见了面了，也交流了思想，你抓紧时间回连队去吧，那儿更需要你。”
何峰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向赵司令员敬了军礼，又说：“赵司令员，占用您不少时间，祝您今后工作顺利。”赵司令员道：“没关系，我明天一早走，不惊扰大家。”赵司令员将何峰送到办公室门口握手告别，他看见赵司令员的眼睛里也含着一层泪花。
何峰和浦科长见了面，当天就回到了连队。
回到连队的第二天，他就让三排长把全格木和那个姑娘叫到他的办公室。
全格木和那位姑娘果然双双来和他见面。
何峰一见，笑着把他们让到椅子上坐下，全格木心虚，进来后就低头不语，那位姑娘却不卑不亢的，微笑着望着他。
何峰看看他俩，的确是两个很般配的青年，他笑着问道：“全格木，你和这位小妹都是傣族人吧？”
全格木说：“是呀！”
何峰又说：“这位漂亮妹子是叫苏娅嫚吧？”
全格木惊讶地说：“连长，你知道她？”
何峰说：“苏娅嫚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妹子，大伙儿都知道她的名字。”
那位姑娘听了，兴奋地红了脸，全格木迟疑地问：“连长，你也是劝我不要和苏娅嫚谈吧！”
何峰望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不忍心将心中的话直接说出来，沉思一会儿，他说：“全格木，你听说过傣族一个民间故事吗？它叫召三路和南亚斑的故事。”
全格木和苏娅嫚惊奇地抬起头来。
何峰讲道：召三路听说南亚斑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便赶着马去寻找南亚斑，想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他赶着马来到景谷地方，累得昏倒在路边的草丛中。忽然他听见身边的马说：召三路，园里薅草的姑娘就是你要找的人。召三路一骨碌爬起来，果然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子，他就高声唱起了求爱的民歌。那位姑娘听见歌声，也唱起了民歌，他们俩一唱一和，互相就相爱了。
但是召三路的父母亲不喜欢南亚斑，有一天，就把南亚斑赶出了家门。南亚斑走到半路上，在一条小河边产下了一个婴儿。南亚斑产下婴儿后，身体非常虚弱，眼看活不成了，她就把婴儿放到一棵树下的草窝里，对婴儿说道：
想抱你走，娃呀，妈浑身无力；
想背你走，娃呀，妈又头昏目眩；
要是有人问起，你爹是召三路啊，
他是千万人中最俊美的人……
何峰讲到这儿，苏娅嫚和全格木都听得泪眼婆娑了。
何峰继续讲道：召三路听说南亚斑被父母赶出了家门，十分伤心，便一路追赶，但等他赶到南亚斑家乡时，南亚斑已经死去七天了。召三路不顾一切扑倒在南亚斑的棺材上，哭着喊道：南亚斑呀，三哥来看你了。哭罢，他想：既然南亚斑已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召三路抽出腰中的刀，朝自己的胸口戳去，鲜血奔涌而出，召三路最终为他们的爱情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全格木和苏娅嫚终于忍不住，同时哭出声来。
何峰将手扶住全格木的肩头，轻声问：“你们两个为什么哭呀，你们应该为召三路和南亚斑感到骄傲，他们为了追求爱情而献身，这是对爱情忠贞的表现啊！”
全格木哭着说：“连长，下面还有故事呢，南亚斑和召三路死后，他们父母并没有将他们合葬一起，而是将他们分别埋在了东山和西山，可怜他们死后也不能长久在一起。”
何峰说：“可是他们最终又在了一起。不久，两人的坟上就长出两丛青藤，东山的向西山蔓生，西山的向东山蔓生，没过多久，两丛青藤就缠在了一起……”
两个年轻人听到这儿，相互注目而视。
何峰忽然说：“全格木，你说说，召三路和南亚斑的爱情为什么没有得到他的父母支持，最终成了悲剧呢？”
全格木说：“那是因为他们不理解爱情的意义，他的父母亲有偏见。”
何峰说：“世界上一对男女互相爱慕，是可以的，但是我们是生长在社会上的人，要想让自己的爱情长久，还必须取得社会的认可，这样的爱情才能成功。”
苏娅嫚担忧地说：“何连长，如果周围的人不支持，那我们的爱情就会失败吗？”
何峰说：“不是会失败，而是不和谐，不圆满。比如说你和全格木的爱情，本来是很好的爱情，我也赞成，但是咱们部队有纪律，驻军战士不准和当地姑娘谈恋爱，否则就是违犯了纪律，是要受处分的。”
全格木悻悻地说：“我和苏娅嫚相爱，谁也干不了涉。”
苏娅嫚说：“何连长，你刚才说我们的爱情很美好，部队为什么规定不让我们相爱呢？”
何峰说：“你们的爱情确实很美好，但全格木是战士，就要遵守部队的纪律。部队为什么规定战士不能和驻地姑娘谈恋爱呢，是因为如果战士都去谈恋爱，部队的作风就要涣散，战斗力就要减弱，部队的任务就难以完成，部队的形象就要受到影响。苏娅嫚，你爱全格木吗，你爱解放军吗？你愿意让全格木当个解放军战士吗？”
苏娅嫚说：“我爱全格木，也爱解放军，也愿意让全格木当个解放军战士。”
何峰说：“如果全格木违犯部队纪律，受了处分，你愿意吗？”
苏娅嫚摇摇头说：“不愿意。”
何峰说：“所以你和全格木要将爱情深埋心中，等全格木提干了或者从部队复员了，你们再将爱情公开……”
何峰正说着，忽然发现全格木捂着肚子弯了腰，接着就疼得躺在了地上。何峰连忙问：“全格木，你怎么啦？”全格木疼得满头是汗，在地上乱滚，说：“我肚子疼！疼死我啦！”苏娅嫚在一边吓得哭起来。
何峰急忙抱起全格木，对苏娅嫚说：“全格木生病了，咱们快把他送到医院。”
何峰背起全格木边跑边对闻声赶来的几个战士讲：“快，去卫生队！”几个战士帮忙迅速将全格木背到了距连部不远的团卫生队。那儿的医生一看，说：“这个战士恐怕得的是阑尾炎，你们赶快把他送到七一医院吧。”同时又说：“卫生队的救护车被地方紧急借用了，这儿有担架，赶快找几个人抬他去。”
何峰忙对一起送全格木到卫生队的连通讯员说：“你快去找三排长，让他带几个战士直接赶到七一医院去。”
七一医院是部队的野战医院，距团卫生队约六里。
苏娅嫚扭头跑走了。
在医生的协助下，何峰和战士们将全格木放到担架上，几位战士抬起来，飞快地往医院跑去。
医院的医生检查后，诊断全格木确实患了阑尾炎，很快就安排了手术。
手术进行中，何峰吩咐送全格木的战士们说：“全格木已脱离了危险，阑尾炎是个小手术，你们都回连队吧，这儿由我、三排长和三排的两个战士轮流看护就行了。”
因三排担负着团仓库的看守保卫任务，何峰就及时让三排长归队了。
何峰和另外两位战士在医院里精心看护全格木，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觉，双眼熬得红红的，全格木非常感动，对何峰说：“连长，是你救了我一条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何峰说：“是一排二排的战士抬你到医院的，你们三排的小张、小姬也一直在陪着你，还有你们排长，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当然，我也为有你这么一位少数民族兄弟而感到高兴。”
全格木伤愈出院后，表现特别好，长头发剃了，花衣服不穿了，又和苏娅嫚约定，在没有复员退伍之前，两个人不再见面。
……
何峰用了整整差不多九个月的时间，把一个落后的连队治理成了一个先进连队。宝岭市军分区部队管理教育暗访团三次暗访，六连次次获得好评。在分区组织的军事比武大会上，六连综合成绩名列第二名。步兵班十公里越野，二百米步枪射击，一百米武装泅渡，队列训练分别荣获滇南省军区比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名。分区司令员魏学进在有关大会上对六连进行了点名表扬。六连荣立集体二等功。
何峰根据在连队的工作实践，撰写了一份调研报告，题目是：《试论新时期连队的管理教育工作——兼论新时期连队工作思想观念的转变》。
团长最先看了这篇调研报告，拍掌叫好，说：“何峰，这篇调研报告抓住了当前连队管理工作的牛鼻子，相当不错，魏司令员这段时间非常重视这个问题，这样吧，这篇调研报告由团里上报分区，你看可以吗？”
何峰说：“谢谢团长。”
一个月后，何峰这天正在炊事班忙碌，帮助炊事班战士喂猪，突然指导员笑着来了，手里还拿着军区的内部杂志《军事通讯》。指导员说：“何连长，你的文章被西南军区发表了，你看看吧。”
何峰接过杂志，果然上边刊登着他写的那篇调研报告。调研报告前边还有一篇编者按，编者按说：“当前连队管理教育工作存在着不少问题，许多连队管理者都感到困惑，不知道如何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宝岭市军分区某连连长何峰同志的这篇调研报告，从实践出发，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