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落拓书生:其实,他也很爱我
落拓书生
最近几天,不知怎地,经常想起父亲以及一些与他有关的往事。
记得从懂事起,我对父亲的感情颇为复杂,用“爱恨交加”这个词语形容也不为过。只是,叫我感到糊涂的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爱父亲什么、恨他什么。在大多时候,我笼统的认为:我恨父亲是因为他和母亲经常吵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至于爱他什么,应该是我常常在不经意间被他的爱意感动。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我觉得用在我和父亲身上并不合适。合适的是,另一句话:“知父莫若子”。在我来说,父亲性子较为急噪,除了下象棋,做其他事总是缺乏耐性。回顾往事,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上初中时有一次自行车坏了,叫父亲帮忙修理,他弄了一会儿弄不好,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大铁锤把自行车捶得面目全非,以致我有一段日子挨步行去学校。
除了性子急噪,父亲还有一个恶习:好说脏话。我常见他终日骂骂咧咧,做事遇到一点麻烦便会张嘴骂个不停,经常骂也就罢了,却不懂得看对象来骂。有一次,他喂猪时对猪吼道:“我操你妈!”声音如同春雷震耳,响彻四方。
邻居听见了,笑着跟我说:“呵呵,你老头挺厉害的嘛,连猪都敢操……”一时间,我面红耳赤、哭笑不得。
想来父亲永远都不知道,他好说脏话这个恶习令我对他亲近之情减轻不少。幸好,少年的我顽皮的时候,父亲仅仅是吼骂一、两句,从不动手打过我,由此赢得了我的些许尊重,至少在外人面前我从不与他争执或者顶撞他什么。
印象里,父亲比较“懒惰”、粗心,即便有空,也不见他主动作饭、烧菜。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父亲作饭、烧菜,我吃时总是毛骨悚然、不大舒心。不为别的,因为有很多次我见父亲都是把从菜园里摘回来的青菜往水桶里面一泡就捞起来扔进锅里,杀鸡、鸭时毛也是拔得不怎么干净。我有时忍不住了,嘀咕一两句,父亲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嚷道:“像针一样小的鸡毛(鸭毛)刺你喉咙了?有肉给你吃就已不错了,还挑啥挑?!”真个让人直翻白眼。
另外,在我印象里父亲除了懒惰、粗心,还有些胆小,十分怕鬼。儿提时,每每邻村有亲戚家做红、白事情,父亲总会带着我去。当时我年纪尚小不懂,误以为是他偏爱我。待到年长懂事,我才在一次父亲与他同学拉话时知道真相——原来,父亲是想晚上回家有个人做伴。除此,在田、地里干农活,父亲常常喜欢在太阳下山前回家。至今我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我和父亲在一块地里种玉米,眼看还有一点就种完了,可是天也快黑了。当时地头不远处埋下一个死人还不到一个星期,父亲不停地劝我:“四儿,种不完的,我们明天再来种,你看看天都快黑了,我们这就回去吧!”我摇摇头,父亲咧嘴傻傻笑了几声,指着距离地头不远的新坟,压低声音对我说:“我们回去了吧!以前村里的一些老人经常跟我讲,鬼是晚上出来找东西吃的。我们现在不回去,说不定一会儿天黑那个死人就出来了,我们碰见他可不好,他是吃农药死的……四儿,我们先回家吧……种不完的,明天我们再来种……”
我被父亲缠烦了,便叫他先回家。父亲猛着摇头,嘴里不停地说,他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地里。我知道,其实是他一个人不敢回家,也不点破。回了家后,我跟哥哥提起这件事情,哥哥瞪大眼睛有些揶揄地跟我说:“这有什么!去年,迁葬奶奶,他(父亲)都不敢打开奶奶的棺木……”语气中,对父亲充满不屑……见到哥哥如此,我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虽然父亲身上存在诸多缺点,但我从不像哥哥一样整天和他恶语相向,倒是对他比较客气。因为,我经常从一些细碎小事中见到父亲也有温情的一面——1999年冬天,家乡破天荒地下了一场小雪,雪化后天气竟异常冷。我在离家二十多里的一所中学读初三,周末回家拿生活费,父亲先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到了学校,记得多吃点好的东西,不要太节俭了啊!”然后,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细细地端详着一件崭新的外套。一件款式老土的外套,土黄色的,父亲却宝贝得很,一会儿看看衣领,一会儿将两个衣兜翻出来看,这让我不由得嗤之以鼻起来。却不料,次晨在我将要出门返回学校时,父亲忽然把我叫住,把一个很大黑色塑料袋子递给我,笑着说:“四儿,这件外套是我前些日子买的,本想过年时穿。然而,最近天气很冷,还是你拿这件外套去学校穿吧!你们晚上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没有火烤,冷,多穿点衣服,比较暖和。也比较容易看得进书……嗯,我把两个衣兜都翻出来检查过了,不漏什么,你可以放心地把饭票装在两个衣兜里面……”我于是愣了很久,为之前不屑一顾的表情感到有些难过。原来那些粗鲁的语言背后,也有着如涓涓细流般的爱意在默默地涌动。
数年后,我上了大专。每逢学校放寒、暑假,不在校外打工的话,我就会回家跟父亲耕田种地。有很多次我穿着破旧的衣服、鞋子准备出门下地干活,父亲常常把我拦住,拿出一些他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鞋子叫我换上,并且笑着对我说道:“你啊,一个后生青年穿得太破烂,出门会被人笑话的,我老人家穿烂一点的没什么,没人会笑话我的……”
记不清是从几时起的,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在一些寒风清冷的日子,我们在田间、地里干活晚上回到家后,父亲常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问我:“四儿,今晚我们温一壶酒来喝,你说好么?”我点点头,他立即眉开眼笑,一边哼歌,一边动手温酒。
当我有足够的脚力走进年少时从电视里看到的城市的时候,父亲亦已老了,那个中年的他无声无息地钻进时光的隧道里面,钻进我的记忆深处,化作往事。而我,被岁月削去轻狂脾性的时候,却让生活的重压整得灰头土脸,偏偏父亲又不理解,总是问我一些让我难堪的问题,他经常喃喃自语:“我小学同学读完高中都还能当上地区检察院的副院长,你都还上过大学,怎么什么都当不了?!”我除了满怀无奈,便是不愿和父亲多讲一句话,以致父子二人有时几乎成了陌路。
直到2008年4月的一个下午,在佛山市的一条大街上偶然听到一首歌曲:“那是我小时侯/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瞬间,我蓦然惊觉,自己实在是走得太远了,远得父亲日夜挂念,只能在电话里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在外面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喝酒!不认识的人发烟给你时,你就说你不会抽烟……四儿,你要记住我的话啊!不要忘了!”
也是这个下午,站在繁华的街头,望着陌生的行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飘过,我清楚地知道,纵然这个世界遗弃了我,依然有一个人在意我的生死,用深沉的目光望我……
落拓书生,原名覃启仕;1984年5月12日,出生于广西宜州一个似乎有几分神秘色彩的村庄。上初中时因为写的作文被老师当作课堂范文,便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上大学后酷爱参加各种文学社团举办的活动。从踏入网络文学世界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把“以心为笔,以情为墨”当作是书写人生的一种方式。 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中财论坛、西部作家、江山文学、西部文学等文学网站,以及《美塑》《华东文学》《芙蓉江》等杂志,个人心中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写出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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