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张瑞超：旧时鸡鸣唤乡音
旧时鸡鸣唤乡音
张瑞超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陶渊明笔下的田园闲居，渗透着一种世外桃源的隐世情怀。
知天命之年，权势或者金钱，该争的也争了，得到的和失去的也已不在乎。奋斗了半生，居住一套顺心如意的房子，开上一辆档次不高不低的国产车，领着一份温饱的工资。如果不再树立高远的目标，拥有目前的小康生活，把孩子的教育事业推上顶峰之后，于是最想拥有的是一处田园闲居，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伸伸胳膊踢踢腿做健康操，养一群鸡，还有两条做伴的小狗，便是平淡人生的追求。
犬吠或者鸡鸣，似乎是这种闲适生活最接近自然的声音了。
单说说鸡鸣声，那是我自小就听习惯的。“雄鸡一唱天下白”，鸡鸣主要指雄鸡打鸣，是劳动人民所依赖的一种生物钟，根据雄鸡打鸣的时刻，决定起床劳动的时间。少时读书，《夜半鸡叫》中的地主周扒皮，为了让长工提前上工，故意夜半十分偷偷摸进鸡窝中，捏着嗓子学公鸡打鸣，公鸡哪里懂得人的奸诈，都跟着周扒皮一起鸣叫。长工们不得已早起去干活，后来被一个起夜的小伙子发现了周扒皮的猫腻，将他视为偷鸡贼痛打一顿，教训了一番。自此以后，周扒皮再也不敢学鸡叫，那些依靠生物钟打鸣的公鸡，才恢复了正常。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着一群鸡，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听鸡叫才下地，而是为了让母鸡下蛋。鸡蛋攒起来舍不得吃，只为卖个零花钱。春天来了，“卖小鸡的来了”一声声长调子把农家女主人都唤来了。七嘴八舌围着两大筐毛茸茸的鸡仔，东挑西捡，看着模样壮实叫声嘹亮的鸡仔，就买下来。多的买二三十只，最少也要十只。用一个纸盒子装着，放在暖烘烘的炕头上，喂上用水浸湿的小米。抱团取暖的小鸡立刻分散开来，争着啄米填饱肚子，发出满足的鸡鸡叫声。
日渐长大的鸡仔，跑在乍暖还寒的春天，啾啾的叫着冷。“人有人言，鸟有鸟语”，你若是仔细的听，就能辨清鸡仔要表达的意思。呼朋唤友一起啄食小米，那叫声里分明是一种欢快和分享食物的喜悦；若是找朋友、找妈妈、找主人，它们会站起身，小绿豆眼四处扫视，发出急促、高亢的声音；若是找到了，就马上奔过来，友好的低低地叫着；若是遇到敌害，比如小狗小猫或者老鼠，它们首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发出短促的高调，或者是吓唬对方，或者告诉朋友引起警惕。在分不出雌雄的时日里，它们彼此用相同的鸡鸣声相互交流。
当小公鸡的红冠子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它也学着父辈打鸣叫醒黑夜。只是，那叫声有些青涩，甚至还带着嘶哑，远不如父辈们叫的深远圆润。儿时候，我的父母亲总能听到公鸡鸣叫，而我们睡的日上三竿还睡不醒，自然也听不得公鸡打鸣。只有午后墙头上的鸡鸣，一声声传播到很远，似乎叫的日头都要落了。那时候，午睡刚刚醒来，无精打采的坐在炕上，望着墙头上伸着脖子唱歌的大公鸡，瞧着它一副君临天下的霸气雄风，甚是可爱极了。
后来，我在城市的蜗居中也养了两只小鸡，是为了娱乐和给孩子一份童趣，而非从前养鸡下蛋卖点零花钱。此时，小鸡上升到和小狗一样地位的宠物，是和儿子玩耍的伙伴。或许是孤独，一只小鸡放在纸盒子中，无论白天黑夜，它总是在不断的鸣叫，就算是两只作伴，也是不间断的鸣叫。尤其是晚上，吱吱的叫着，太吵了。心里面是喜欢小鸡的，可是也容不下它的争吵，干脆盖上盒盖，扔到黑咕隆咚的卫生间，就让它们在一边叫吧!甚是奇怪，小时候家里养鸡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嫌弃过它们的争吵呢？
等到雏鸡开始鸣叫的时候，其中一只病死了。剩下的那一只，只要一下班打开房门，它便欢快的扑过来，讨好的叫着。跟在你身后，叽叽的叫着。可就是怕它打鸣，于是就是把它安置在院子里。为了宣示主权和炫耀本领，每天4点多钟，它就开始一声接着一声吊嗓。还在熟睡中的人们，被它的炫耀声吵醒，蒙上被子也被吵得不耐烦，“再叫，就煮了你！”
于是，它的悲惨命运就开始了。第二天，它就被我们送回了乡下。城市里的空间狭小拥挤，容不得它占领地盘和时间；城市里的夜猫子太多，不喜欢早起，更不喜欢雄鸡高鸣。乡下的院子面积大而空旷，想必公鸡的鸣叫不会吵到乡邻。而且他们也已经习惯于听鸡鸣狗吠，那是不可缺少的乡音。回到乡下的小公鸡，娇气惯了，一开始肆意的奔跑玩耍，后来淋了一场雨，得病死掉了。我和儿子怜惜了很久，至今说起来还是觉得可怜。
宠物就是宠物，一旦回归大自然，它便不会生存了。
自此，我也再听不到鸡鸣声。
时间，隔断了我与乡村的联系，那些铭刻在生命中的乡音，实在是难以听到了。
后来，我在贵州的安龙县城，再一次听到鸡鸣声，竟然觉得与从前的时光忽然邂逅。故意晚睡，只为在寂静的黑夜中，不被打扰的欣赏鸡鸣声。原来，公鸡打鸣不只发生在早晨，而是任何时间。就像是在这夜晚，人们熟睡之时，它们怡然自得的唱歌比武。大约有三只大公鸡一直在有意的比赛，其中一只一定是鸡王，它的鸣叫，起调舒缓有力，高远、深沉的达到高峰，然后慢慢的降下去，犹如一支完整的曲调。但是另外一只公鸡的鸣叫显然中气不足，调子刚刚爬到顶峰，就戛然而止，直直的掉下去了。最后一只公鸡怕是刚刚成熟的小公鸡，还带着嘶哑的青涩，更是不能与鸡王相比。三只公鸡的鸣叫，从不同的方向在黑夜中渗透过来，此起彼伏，一只唱罢，另一只登场。就像是开屏的孔雀，用美丽展示自己的魅力，赢得爱人的芳心。
由于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不间断的鸣叫，也似乎是耳边的音乐一般，并不能影响休息，没过多久，就在一声声的鸡鸣中满足的进入了睡梦中。
如果离的很近，恐怕就要很吵了。
即使在今天的乡下，其实也很难听到鸡鸣声。养鸡场里圈养着不会打鸣的母鸡，它们被隔离在笼子里，咕咕的叫着，重复着下蛋的繁重工作。一旦不下蛋了，就拿到集市上去卖。由于圈养的久了，把鸡扔在地上，它只会吓的发抖。农家人也不会再为挣个零花钱，费力的养一群鸡。鸡蛋，超市里有的是；肉食鸡、速生鸡做成的各种烧鸡、扒鸡，满大街都是。谁还会为了几只小鸡，劳心费神的散在院子里去养着呢？除非，是为了娱乐！
一只毛色发亮的雄鸡高昂着头颅，大红冠子像火一般燃烧；几只母鸡各自率领一群小鸡，悠闲的在田间散步，咕咕的呼唤孩子们吃食；而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叽叽喳喳的叫着自由，那是一副想象中的画面了！
张瑞超，笔名三月、三月春雪，山东省德州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自幼喜欢文字，有多篇散文和散文诗在《华夏散文》《北方文学》《南方文学》《时代文学》等期刊上发表。出版散文集《等你春暖花开》、《瓜蔓上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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