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艳萍:酒香外公| 原乡文学奖征文(散文)
温艳萍
外公是唯一喝过酒后不臭的人,他呼出的酒气总是带着酒的原香味,没有一丝食物的杂乱气息。
每天,晨曦微露时他就溜下床,端起搁在窗户上用装过葡萄糖注射液的玻璃瓶做的酒瓶,咂上一口苞谷老烧含在口中温着,才会跨出他卧房门,在到了茅房的口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
吞下一口早酒的外公,愉快地点燃火膛里的火,烧热一壶水,洗漱完毕,拿着他的镰刀,要么去割草,要么去拾柴。
外公靠着这口酒的劲头,打个早工,一捆草或一捆柴背回来,吃早饭时间正合适。 但他吃饭时却并不喝酒,要是有客人需作个陪,也不高过一两。酒于他而言,就是个茶水零食。
他的酒,从酒坊背回来之后,就从塑料壶倒出来,倒进一个可以装十来斤的小瓦罐,罐口用一个装盐(也许是沙)的布袋盖好,喝时用一个小巧精致的酒提子舀出来,灌进玻璃瓶,他曾经用那个常年装酒的罐子盛过一次糯米米酒,我吃了一碗,直接醉翻了。后来陆续几个不喝酒的人也都稀里糊涂地醉了一回。
外公看着他们迷糊的微熏,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快活,后来人家吃他米酒,必定先问问,醉不醉人哟?
“不醉不醉,放心,你看嘛。”外公指着装米酒的新瓦坛子说。
酒罐子就放在他的卧室,推开卧房门一屋子酒香味就扑过来,我怀疑外公身上的酒香,一部分似乎是被熏出来的。
外公好酒,但绝不烂酒。
我从小到大,从未见他出过丑。他基本不串门,也就不会在别人家喝的东倒西歪的回来。他喝酒,严格执行着标准,都是以口为单位,从地里回来,喝一口,歇会儿,再出去,喝一口,渴了先来一口再喝水,困了,先喝一口再上床。来人去客,先奉上一杯酒,再烧水泡茶。
外公的酒,慷慨!
他收下的苞谷除了喂一头年猪,就是换酒,用他的话说,断炊也不能断酒。几个装酒的家什,从来就没有空虚过,都踏实富足的蹲在各自的地盘。
我小时候,也常随他去作坊换酒,帮他背个十来斤苞谷,途经供销社,总会得到一把水果糖或一瓶汽水的犒赏。祖孙两人慢悠悠地拐过一道弯又拐过一道弯,直到空气中的酒香味越来越浓郁(那种类似把白酒煮热时散发的那种温热的酒香),那酒坊就一定到了。我闻的有些晕头转脑,很奇怪酒坊主人怎么就闻不醉呢,那大口大口地嚼着酒糟的肥猪怎么也不醉呢?
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和姐姐坐在他的背杈上,闻着他的酒气,祖孙三人醉呵呵的往家回。他总是故意从堆着厚厚积雪的松树下钻过,让那松软的雪花直扑向我们的脸和脖颈,我们笑的乱摇,他却脚下稳当,一点都不晃动。
有些微酒意的外公,记忆也清晰起来。他一边咂着嘴里的酒味一边说,别人的酒有时喝了会吐,我的酒,还能止吐。
他曾捉弄过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只要是被他捡着东西,都要改随他姓。那天,他从高山上的药材厂拌了一袋肥料回家作烟肥。药材厂人多,粪也就自然多,草木灰也多,他把浓稠的大粪里拌上草木灰,用蛇皮袋装了两袋,用放木料的索道滑到我们所住的山脚下,到山脚时只剩一袋,还有一袋滑落到了半途的树林中。
外公和那人上山,正好撞见鼓囊囊的口袋躺在路旁一丛树下。外公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没等他开口,那人直接冲到前面,三两下解开口袋,随着一句:这是什家伙?一只手就捅了进去一阵搅和。
等他抽出那从手指丫子直到肘部都挂着粘粘的粪浆子的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呕了起来,这半山腰,溪沟也不见一个,那人把手插进地上厚厚的落叶里拚命的搓着,一边搓一边呕。
外公从背篓里掏出酒,拧开盖子,递到那人干净的手上,一人灌上一口烈酒下去,才抑制了不断翻涌的胃口。
两人一路臭着回来,外公让他喷几口酒在上面,那人又嗜酒,怜惜着不忍喷出去,半瓶酒下肚,几乎也闻不着了。
“我专门走在前头。”外公呵呵补上一句,“风是迎面吹的。”他喷出的气流,带着酒香。
外公的酒,无所不能。他做好的霉豆腐在酒里滚个翻身,再用鲜绿的白菜叶子一裹,一坨一坨码在瓦坛子里,越放越味越浓,吃时解开白菜叶,满屋飘香。
还有霉好的豆鼓,第一道工序,便是洒上些许白酒,再裹上花椒面广椒面蒜姜末子,风干水气存放在瓦坛子里,他煮肉时,丢一把进去,什么调料都省了。
而我母亲在这两道菜的水准上,似乎怎么也赶不上外公,难道是酒的使用火候不足?那么,且待下次你再做我的外公吧!
温艳萍,女,土家族,现居湖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及文学公众号,现从事教育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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