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周淑娟:“亢奋”的男人与他的女人们
他的身体里潜伏着西门庆式的禽兽
有人问,男人到底是什么动物?网友答,男人是禽兽不如的动物,因为禽兽对他的配偶总是信任的,在过程中总是专情的。
这个说法“娱乐”了点,“刻薄”了点,用在好男人身上有失偏颇,但用在陈振飞的情感世界里也许正好合适。不信任自己配偶的男人习惯于投怀送抱的姿态,不专情的男人热衷于左拥右抱的状态。
在女人的心里,陈振飞就是禽兽,西门庆式的男人,巫蕾对陈振飞的爱来源于他的禽兽行为,巫蕾对陈振飞的昵称就是“小雀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禽兽不如的男人容易俘虏女人,驾驭女人。因为坏男人往往是有资本的,要么钱,要么权。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已经足够吸引女人自觉来依附,一个风华正茂的有钱人有权人就更能招惹女人主动来奉献。
巫蕾对陈振飞是真诚的崇拜,激情的奉献,这样的女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的主题始终是上司陈振飞,不管是锒铛入狱还是刑满释放,不论是春风得意还是忍辱负重。巫蕾的心底向往着陈振飞的爱情和婚姻,但又不敢想,不愿想,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心思放得很淡很淡。巫蕾,一个识趣的性感女人,知道一开口要“位子”,别说妻子做不成,就连情人也没得做了。不给自己难堪,不让男人为难,出狱后,巫蕾即使失去了性爱的乐趣和能力,陈振飞还是为她安排了工作和住处。禽兽不如的男人,自有他的那杆秤那颗心。
陈振飞与巫蕾的最后一次约会,以情爱生活的失败告终,也许意味着继续在职场上亢奋的陈振飞潜意识里的归宿彻底破灭,也许暗示着继续在情场滚打的陈振飞正构想下一次亢奋。
依了男人们的美好愿望,《亢奋》的结局,最好让气急败坏的陈振飞和巫蕾“鸳梦重温”一次。可作家偏偏让他在这个时候“不行”了,弄得这位官场得意的所谓精英,只能衣冠楚楚地坐在汽车阴暗的角落,意淫自己属地里的电视塔,藉此来安慰自己的身心。
他的骨子里深藏着沈三白式的顽疾
兔子可以不吃窝边草,但是母兔子必须为公兔子准备好鲜嫩肥美的小草,这是衡量母兔子够不够贤惠的一个标准,易操作,易评估。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给了我们丰厚的文化内涵和精神韵致,给了我们沉重的阴谋阳谋和心计心机,也给了我们顽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于是,依附成为女人的本能,奉献成了女人的本分。女人的价值要靠男人来体现,女人的幸福要靠男人来给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看似随意的心态,恰好是人们对婚姻质量的重视,对幸福婚姻的理解,“夫荣妻贵”便是最理想的婚姻,“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警告最是逆耳。
受过高等教育的王素琴,聪明绝顶的王素琴,作为陈振飞的妻子,也从曾经的独立转为依附,从曾经的强势转为奉献,所以她为丈夫的前途鞠躬尽瘁,为丈夫的幸福寻觅女人。身体不好只是表面原因,内心悲凉只是一种情绪,几千年的道德观在王素琴身上打下深刻的烙印,几千年的价值观在王素琴的心底暗流涌动,这些才是她的所有行为的真正原因。
安静地睡下吧,别让多余的热情盘剥了睡眠,毕竟明天还要继续维系各自动人的表面。有人这样浅吟低唱,为自己不再快乐的爱情,依附女们却悄无声息地抒发着自己对婚姻的不满。
和王素琴形成鲜明对比、强烈落差的女人是陈振飞同学顾东岳的妻子。用陈振飞的话说,这是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女人。身为金融系统干部的顾妻,风闻丈夫和电视台主持人姜容相好多年,便打到电视台门口,亲自出手教训姜容。平时打打骂骂也就罢了,而此时正逢丈夫被提拔的关键时期。即使丈夫对此事不敏感不敏锐,也是公众的敏感敏锐期。顾妻打翻了情敌,也打掉了丈夫的乌纱帽。
王素琴死前为丈夫选择才貌双全的吴语作为自己的继任者,像极了清朝沈三白的妻子为丈夫物色美妾。沈三白的《浮生六记》,详细记述了完美妻子陈芸为自己纳妾的不完美过程,名叫憨园的美丽女子竟然为“有力者”夺去,陈芸为此抑郁成疾,终致香消玉殒。吴语也没按陈妻的意图嫁给自己的丈夫,好在王素琴是怀着美好的憧憬死去的。吴语也被“有力者”抢走,陈振飞不像沈三白那样伤感,很快从被吴语拒绝的挫败感里拔出了自己和自己的感情。
电视台主持人吴语不会被陈振飞驾驭,陈振飞也驾驭不了职业妇女吴语,陈振飞继续在官场亢奋着自己的亢奋,驾驭着自己的情感之舟和命运之舵东奔西突。
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宗生式的处女情结
英雄不过美人关,难道要过庸人关?美人不过英雄关,难道要过狗熊关?贾赦说自古嫦娥爱少年,多数男人则认为无论哪朝哪代英雄都得配美女,“老年”也要嫦娥爱。男人有英雄情结,女人恰好以美人自居,项羽配虞姬,小乔嫁周瑜,正是世俗的价值观和归宿观。
亢奋男陈振飞是这个时代的英雄,某类男人的精华,是浓缩品,他的情人也是英雄的女人,某类女人的代表,是演示品。性感丰满的巫蕾,名色兼具的吴语,魅力四射的汤渺渺,和成功人士陈振飞的情感纠葛,符合了世俗的归宿观和历史的价值观。
男人期望比自己更年轻的女人爱慕自己,委身于自己,以此找到自己稳居社会中流的自信和进军上流社会的资本。男人意识到这一点后,自然疾行在追求年轻女人的漫漫征途上。有个男性朋友直言不讳地说,男人找的情人都比自己年轻,谁愿意找个姐姐当情人?朋友所言不错,古代的现实和今天的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太多版本。白居易的小蛮,张愔的关盼盼,苏轼的王朝云,都和陈振飞的汤渺渺一样鲜活生动,都和汤渺渺一样成为男人身价的华丽幕布。
从古至今,小女人和老男人的情事,不叫丑闻,叫佳话。小女人的青春激起男人的活力,小女人的美貌滋养男人的动力,小女人的温顺卸掉男人的压力,小女人的温情助长男人的张力,男人更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回馈年轻的小女人,或传递财富、赠送首饰,或修成正果、扶为正室,花样多多,深情款款。
小女人和大男人的情事成为佳话,老女人和老男人的婚姻就成了鸡肋。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知道旧人哭,弃妇的婚姻保卫战成为今天电视剧永恒的旋律,怨妇的悲鸣曾经浸透了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其实,一个20多岁的女人很难真正让一个中年男人引为肉体和心灵的知己,但男人却乐此不疲。陈振飞满足了汤渺渺成名成家的需求,大红大紫的汤渺渺绝尘而去。汤渺渺改写了女人作为弱者的历史,作为弃妇的身份。对她来说,依附只是一时的,飞翔才是最终目的,陈振飞快乐地充当了她的跳板,亢奋着给了她一个支点。
陈振飞和汤渺渺的性爱充满了罪恶感,纠结于男人的处女情结。《蜗居》的宋思明和海藻不也是如此吗?只不过,宋思明误把海藻的月经当成了女人的第一次奉献。陈振飞和宋思明都深爱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古人也有自己的正当嗜好。《聊斋》里的男性尤其喜爱年幼的女子,比如荷花三娘子、娇娜、秋容等少女,宗生钟情的荷花三娘子年仅垂髫。
他的精神里残余着异于袁枚的伪情操
穿自己的鞋子,娶自己的妻子,走自己的路子,让别人说去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阳关道——我才不走独木桥。
袁枚,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情趣情操大师,也不能免俗——他喜欢年轻女子。听说袁枚的茶好女人好,袁枚的几个文友便慕名前往,实地考察。茶确实好,秀色却不可“餐”。袁枚隆重推出的几个小老婆,令人大跌眼镜。在朋友们看来,袁枚赞不绝口的女子个个是丑女。袁枚的女人是袁枚的归宿,舒不舒服,合不合适,只有袁枚自己知道,用不着人人满意,个个赞赏。
这个时代,亢奋男陈振飞不会奔着袁枚的选择与归宿而去,他在女人身上的迷失是必然的。陈振飞迎合的是大众的口味,“无主名”的价值,他要和世界面对面,和世俗面对面,根本不情愿和自己面对面,和爱人面对面。
陈振飞满足了汤渺渺成名成家的需求,大红大紫的汤渺渺绝尘而去,改写了女人作为弱者的历史。对她来说,依附只是一时的,远走高飞才是最终目的,陈振飞只不过给了她一个支点一块跳板。其实,一个20多岁的女人很难真正让一个中年男人引为肉体和心灵的知己,但男人却乐此不疲。
亢奋男陈振飞是这个时代的英雄,某类男人的精华,是浓缩品,他的情人也是英雄的女人,某类女人的代表,是演示品。性感丰满的巫蕾,名色兼具的吴语,魅力四射的汤渺渺,与成功人士陈振飞的情感纠葛,符合了世俗的归宿观和历史的价值观。
征途上,无论陈振飞走出多远,他的精神都停留在原地。而陈振飞,堪称自以为是的老式男人。
当然,也不能全盘否定陈振飞,他的身上还是有袁枚的一点点痕迹。妻子王素琴虽然身患绝症、丑陋不堪,也是陈振飞的亲密爱人、精神导师和官场盟友。袁枚的小老婆丑,诸葛亮的大老婆丑。陈振飞的小情人风华绝代,他的大老婆智勇双全。陈振飞背着妻子散步,为妻子擦洗,回忆妻子当年的风光,追忆妻子活着的尴尬,这样的男人也让读者尴尬,不知该为他心酸还是为他心动。
陈振飞是矛盾的、真实的,生活里不乏他的粉丝和复制品。陈振飞是亢奋的、现实的,职场上到处可见他的身影和影响。这样的陈振飞,他的心灵归宿在哪里?他的精神家园在何方?什么样的女人走进他的生活?一个别样的女人如何横空出世?
读丁捷的小说《亢奋》,亢奋男的旧式质感与浮华变异令人沉思,依附女的无言落寞和深刻内伤令人茫然。
生活本是万花筒,小说也是万花筒。从不同的角度,看不同的形态。陈振飞的女人有不同的质地,陈振飞也是拥有不同质感的男人。西门庆的放浪形骸,沈三白的伤感缠绵,宗生的自以为是,袁枚的洒脱自在,都在陈振飞身上留下痕迹,打下烙印。
也许,作家还有热情写作《亢奋》第二部,给我们讲述亢奋男的未知归宿或者不再亢奋的情感。怀着一贯的好奇,我在等待作家揭晓谜底。
也许,那些衣食无忧的男人以养家糊口的名义拼命亢奋或者极力掩饰亢奋,已经给了我们最佳答案。怀着一贯的疏离,我在打量进入作家笔下的亢奋男们。
打量着亢奋男,我的目光再次从他们的依附者身上扫过。
特定的群体,特定的心理,有的风光无限,有的千疮百孔,有时被二奶的暗香袭击,有时被小三的青春绊倒。丈夫的官运就是她们的好运,丈夫的噩运就是她们的噩梦,丈夫的官场就是她们的职场,丈夫的情场就是她们的情殇。
《亢奋》里的依附者各有特色,对待丈夫的显要身份,以及由此引发的情感背叛和婚姻危机,有理智的有冲动的,有亲切的有疏离的,有积极参与的有牺牲自我的,但基本都是珍惜的、骄傲的。
即使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她们也是弱势性别群体里的强势者,偶尔可以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寻找到自己涂抹内伤的名贵药剂。
周淑娟,江苏徐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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