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弟弟进城

肖承匀属于土地爷爷吃豆粒担不得大果子的那类人, 自从他重操旧业,小买卖红火的很,心里尽是银钱的声响。他在本村街上走起路来腰杆挺了几分,时常喝两盅酒,带着酒气微笑着。“才算能混俩钱,就想捏扁了酒盅子。”肖明原大爷这样说他,他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仍是从烟盒底开烟,他没想到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有人申请专利。

几天后,肖承匀开着农用小四轮来县城办事,主要是联系安装座机电话的事,顺便要哥哥找人给写个牌子。肖承均请弟弟到酒店里吃饭,这家酒店也有服务小姐,但只是端盘提壶,满茶斟酒。他开着那辆二手农用小四轮,最早来到这家个体酒店。他一进门大呼小叫地让给他安排雅间雅座,一下坐他就仰着脑袋,跷起了二郎腿,呼风唤雨,要小姐上茶上烟。这是一家临街酒店,拉开黄色落地帷幔,可以看到窗外马路上的行人、机车,涂满广告的客车气喘吁吁,传送带一般的速度让你眼花缭乱。

见哥哥进来,他也不起座位,也不放下二郎腿,直接就说明来意:“我来城里办点事,一是到邮电局里联系家里装电话的事,二是买个秤砣,还要磨磨让它轻一点。再就是,你能不能找个书画家给我写个牌子,叫做:‘圆铃乡双土村鼠药公司’,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肖承钧说:“啊,也认识几个书画家。还是我给你写写算了,你知道名人的字多少钱?不把你的本钱全搭上才怪哩”他心里想:本来无照经营,还想在家门口挂牌营业,真是笑话!肖承均与弟弟说着话,心里惦念着,随口说出来:“尹松强说好的,咋就还没来呢?”

“一个背头头发油光的是不是他啊?”承均说。“应该是他吧,他在哪里?”“他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到后厨房找老板闲啦去了,后来又看见他进了另一间雅座。”在肖承匀的印象里,这个胖乎乎的青年人,雪白的衬衫、褐底黑花格西服,头发梳出些平行线,油光可鉴。

找尹松强陪着弟弟自有肖承均的理由,尹松强比较能喝酒,自己的喝酒不行,只要沾酒,哪怕是小酒盅两三杯子,就浑身难受好几天。虽然看不惯尹松强的流里流气,毕竟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就如弟弟与自己价值观念迥异毕竟是一奶同胞。弟兄俩正说着话,门把手响动,推门进来的果然是他,胖乎乎的青年人,雪白的衬衫、褐底黑花格西服,头发梳出些平行线,油光可鉴。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尹松强,你叫大哥就行。他是我弟弟肖承匀。”肖承均介绍完,就想让尹松强坐在上首椅子上,可是那把椅子早就被肖承匀占着,在介绍的当口,他不起座,他也没有与人握手的习惯, 尹松强只好随便坐了,心里有些窝火儿。尹松强这一次戴的是墨镜,他把墨镜放到了旁边的玻璃茶几上,肖承均拿过墨镜戴上,问:“我像黑老大吗?”尹松强说:“拉倒吧,你文绉绉的,黑老四都不像”。

服务小姐开始上菜,尹松强压抑着自己,可眼睛还是紧盯着小姐的玉手纤纤,等第二次送菜来,他的目光就开始在小姐隆起的胸脯上狠命地扫来扫去了。尹松强想不到,比较能吹能啦的他,面对肖承匀可是小巫见大巫了。肖承匀说:“大城生活就是好!一天两顿有炒菜,有酱油有醋,酱油浓得挂碗呢。”他略微一愣神,觉得方言有点丢乡下人的面子,立即转了调,说:“哥哥,县种子站冯站长你认识吗?”他眯着眼瞅瞅尹松强,又瞅哥哥的表情,尹不屑看他搭理他。当他知道哥哥不认识种子站长时,那份得意与喜悦就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冯站长答应赊给我种子,我想让咱爹在家卖种子,可赚钱了!你猜咱爹说啥呢?‘一手拍不了俩蚂蚱,还是老实巴结卖你的老鼠药吧,你娘身体不好,我个人能忙过来吗?’。嘿嘿,咱爹说的也是啊。我想将来安一部电话,开成老鼠药公司,天南海北不出门,就有人订货。”

尹松强开始看着天花板吹起了口哨,肖承均狠狠地给弟弟使眼色,肖承匀则继续他的张狂表演,他摘下腰间的那一串钥匙,举起来摇一摇:“看!你知道这把钥匙值多少钱?”“不知道。”肖承钧回答。“能值上千块钱呢!有钱就是大爷,人家有啥,咱也有啥。人家有缝纫机,咱买!人家有录音机。咱买!”,“飞机你也买吗?”肖承钧逗趣地问,“买!”,大家一听这话,都笑了。肖承匀还要继续说完他的话:“不管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有钱就是大爷。有了钱能买官也能买名誉。将来我有了钱,我要在村里盖楼,我给县里捐一座黄河大桥。说真的,哥哥,你能搞到名人字画吗?”肖承钧说:“我有个高中同学,他的父亲就在省画院工作。”“省级的?那算啥档次,我要买齐白石的‘小虾米’”。肖承钧眯着眼笑着问:“你有多少钱?你知道齐白石的画值多少钱?”“多少?”“按寸卖,上万元呢!”他不再吱声,随着他让酒的动作,腰间的钥匙响个不停。

酒过三巡,尹松强的脸红了,睁不开眼睛。而肖承匀却越喝脸越黄,脑子也清醒一些 。“我看看你这钥匙是不是金子做的。”尹松强伸手去抓肖承匀腰间的钥匙。肖承匀立即站起来,“别动,不是金子做的,但是挺值钱,谁敢动我的钥匙?!”在双土村,肖承匀到肖承建家陪客人,就就曾经为这串钥匙打过仗。肖承均看弟弟再次酩酊,滔滔不绝地说废话。他为弟弟能早挣钱而高兴,也为他的不羁的作风担忧、羞愧! 孔子说:唯酒不限量,以不醉为度。现在一些年轻人,可是真的“酒不限量”了。

酒劲开始起作用,尹松强沉在肚子里不服气马上浮出水面,他乜斜着眼睛看肖承匀,忽然抬起一只脚冲着肖承匀,说:“认识吗?这是鳄鱼皮鞋。”他不分场合地撩起上衣,炫耀他的皮尔卡丹腰带。” 服务小姐二次来催上什么饭了,肖承均直向她使眼色,瞪她。尹松强的话匣子开始打开,语速变快了,更有激情了,他说:“你知道这年头什么东西多了?”“不知道。”肖承匀说。“两样东西,文人、苍蝇。我最烦地是这两样东西。你哥哥若不是考上大学,还不是土包子一个。”

肖承均喝酒很少,他冷静地看着尹松强,心想这家伙果然不识抬举,平时还能甜言蜜语大哥大哥地叫着。一喝点小酒灌一点儿马尿就不知道姓啥。他已听出他话不对味,就忙抢壶满酒,好冲淡一下这种紧张甚至危险的气氛。尹松强又转头冲着肖承匀,说:“城里的小姐你见过吗?哈哈,真够意思。你知道吗,人浪笑,猫浪叫,狗浪跑折腿,驴浪呱叽嘴。人么,争来争去,打破头拼上命,不就是为着那个眼眼吗。”“可是,”他打了一个呵气:“可是我顶瞧不起的就是农民,中国穷就穷在农民身上,坏就坏在农民身上,农民除了吃就是操。”肖承匀一下子火了,一拳直打在他的鼻梁上,肖承均拉都来不及,桌子掀翻了,俩人撕打起来。肖承匀还一边骂道:“揍死这个狗日的,揍死你这个胖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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