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旧衣 3
(提示:开头段落略有调整,请读者见谅!)
说到表姐表妹和省城,嫂子们羡慕的了不得,顾桂英很得意,但是嘴上却说:“大城市有啥好,街上找不到茅坑,好不容易找到了,哪像茅坑,比我们的屋还阔呢。茅坑门口有人要钱说‘解大手五毛,解小手两毛’,撒泡尿还要二毛钱呢,哼!我扭头就走了,一泡尿直憋到家。”一阵哈哈爆笑,点燃了贫寒的年代,寒微的日子里,村妇难得有这种洒脱的笑声了。
田红柳挑着几件衣服走了。王兰贞空着手走了。肖玉芬生怕夜路黑,顾不上吃晚饭也走了。院子里的枣树渐渐罩染上暖黄的阳光,在夕辉中,整个村子的杨树、柳树或突兀或浑圆的树冠,枝叶轮廓清晰谨严,呈现古典油画的笔触。顾桂英以手打着眼罩送走了女儿,转身回家准备做晚饭。
顾桂英从省城回来,肖明山终于暂时从伙屋解放了。她问肖承匀哪里去了?肖明山说:“一早就跑出去了,不知是给人家老人画像还是修理笸箩簸箕还是修收音机”。肖承均放学刚回到家里,他亲切地喊着娘,娘答应着,顺便就叫他来替爹拉风箱,看灶火,肖承均乖乖地放下书包,来到火屋给娘帮厨。灶火燃起,炊烟蒸腾着缭绕着袅袅着飞向了天上。这时候,肖承匀也从不知是什么地方回来,两手空空,风尘仆仆的样子。
肖承均问:“娘,你说你表姐表妹的,俺应该叫姨吧?可是俺从小咋就没见过她们呢?”他往灶里添一把柴火,看着红彤彤地旺起火苗,然后抬头看着娘的脸。顾桂英把米下在锅里,又把篦子和馒头重新放好,盖了锅盖,直起腰板,一边用围裙擦手擦额头的汗,一边说:“是新认识的干姊妹,你当然没见过了。”她掀开锅盖,把用水和好的玉米面倒到锅里,又用勺子搅了一下汤里的地瓜块,重新盖上锅盖。她说:“肖文雨家,你文雨婶子你是知道的,是她介绍我认识了她们。在石坝集上。”
简单的晚饭已经端到了北屋的小饭桌上,顾桂英问肖承匀:“匀儿,十里八乡地闯荡,有啥收获啊?”肖承匀不假思索地说:“今天没混着钱。我算是看透了,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寸步难行,没钱连孙子都不是。”肖明山和两个儿子,各自端上粥碗开始吃饭,独独顾桂英站在旁边,两手交握,看着他们吃饭,说:“粥太热了,等会儿吃”。肖明山看着老婆这举动,可不是从来的习惯啊,她风里雨里的凉一口热一口的,啥时候嫌饭凉嫌饭热啊。细心的肖承均也看到了,娘不仅站着,还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不出一分钟,她坐在马扎上开始吃饭了。她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着去省城相关的话题:“你文雨婶子娘家信教,是基督教,从她奶奶时候就信,那时义和团反清灭洋,逮着她奶奶把她关起来,问她——‘你不是说上帝万能吗?上帝能来救你吗?’她坚持说——不是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吗,信就有,信就灵啊,上帝肯定看着我们呢。”
“承匀慢慢吃好不好,不怕烫吗?再说,你吃饭嘴唇啪嗒啪嗒的,这样吃相不好,找媳妇都费劲。”顾桂英白了承匀一眼。“找不上媳妇更好,俺自己过,好吃的自己吃,省的便宜了人家。”承匀嘴上常有理,他说话也不抬头,说话不妨碍他继续喝粥夹咸菜吃窝头。顾桂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继续她的话题:“社员掐个麦穗揣个棒锤子(玉米)很自然,小队长的老婆就不行。党员干部就不行,信教的就不行,你承基嫂子王妮妮掐麦子行,肖来顺家的还有你肖文雨婶子要是掐麦穗,那人家会笑话她。我在济南你大姨家里,她家是信教的,偷着信,她的对门姊妹也是信教的。那个邻居媳妇,姊妹俩劝我信教,给神做工,劝我参加礼拜。对门妹妹经常来引燃蜂窝来借东西,一天,她家里正修着储藏室的台阶,搅拌着水泥,你大姨想要一锨头水泥抹一块已经剥落掀起的一块地面,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还是教民呢!教外的人都笑话她。”她忽然回头望着肖承均,说:“均儿,你是咱家最有文化的,你说,基督教好不好?”“好啊,我敬重所有的宗教。”肖承均脱口回答。
肖明山一皱眉,他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户口,没有城市户籍,没有介绍信就是盲流,别说在大城市容身立足,就是到大街上站站,都会有公安派出所把你给逮起来,推到车里押回原籍。顾桂英这次回来,要翻拆一下被褥,准备到省城长期生活,她怎么能做到,她手中连大队的介绍信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入教了?没有介绍信,人家咋会留你住在家里呢?再说,城市也容不得你啊,你不记得互助组时,我和明岭哥去省城,结果被当成了盲流押回来了吗?”肖明山终于发问。“天下兄弟姊妹是一家啊。派出所来查户口,大姐就说是表妹来走亲戚,小住几天。”“奥!”肖明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对于新境况他总是心怀戒备,对新事物本能地抵触。
肖明山见天黑了,就从条山几上摸到火柴,把那盏老油灯点亮了,放到八仙桌上,顿时,这个贫寒的小屋,充满了桔黄色的光亮。就如信仰点燃了顾桂英的心灵 ,灯光照亮了饭桌,照亮了家里每个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