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寒窗里

学校集体宿舍后，隔着一道砖墙，粮局家属院那边，有猫的嫩声嫩气的叫声，然后是一个女人在嗲声嗲气地唤猫。

晚上，承建忽然发现床板下，一些杂物的夹缝的黑暗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他招呼承均一起弯腰察看究竟，承建说：“应该是一只猫吧。”，承均说：“是。是一只黑猫。”同宿舍的其他人也围拢来辨别，确实是一只黑猫藏在了他们的连板床下。有的同学用火腿肠引诱它，不出来，打开的牛奶唤它还是不出来，不吃也不喝，很有气节。

“怪不得，是不是墙后面那只叫唤的猫啊，它的女主人一直在唤它呢”承建正说着，墙北面又传来了“花花花”唤猫的声音。“赶紧告诉她吧”承均说。“宿舍距离北墙还有半米，就在站在铺板上，也看不到那边的人啊”承建说。“有了，你帮我，走，到窗户后面去。”承建随着承均跑到宿舍后窗，承均说：“你蹲下，我踩你肩膀，你慢慢起来，我就能看到她了。”承建说：“好”，他面朝里，两手扶着墙面，等承均踩上了肩膀，他就缓缓地往上起身，承均两手扶着墙面，直到手搭住了墙头，他一翘脚，半张脸就高过了墙头。“大娘，大 ……大姐，我们宿舍铺板底下有一只黑猫，是你家的吗？”

承均先是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和圆滚滚的臀部，他以为是一位大娘，当她转过身来，才发现她只是一位大奶子的少妇，他立即改了口。“是吗？那太谢谢你了。我马上过去看。” 一刻钟时间，那女人果然来了，她走过校园，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就是坐在直属库前台的服务员，是较有名气的一位公主，因为说话嗲声嗲气的，乳房又大，同事都叫她“酸奶娘”。当酸奶娘来到宿舍门口，冲着门里一唤，只听的“喵”的一声，一道黑影立时窜出来，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小黑猫跑到她的脚边，又迅速地向着学校北门方向跑，跑到前面十几米，它蹲下，回过头来等着她。当她走过承均他们学生面前，双奶浑圆，茄子一般，花枝摇颤，她再次说了一声：“谢谢！”，就回转身，那丰腴的臀部如两个大冬瓜，一扭一扭地远去了。

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肖承均，不会轻易成为什么宗教的信徒，他很有主见，虽然从小瘦弱，大人看护的紧，他自幼就有英雄情结。面向社会生活现实，他自有自己的清醒认识，那些才疏学浅但因条件优越而目中无人的，如史红云尹松强之流，他从心里蔑视他们。如铁的现实差别，也在悄悄风蚀着他的志向和理想，从小内心强大的他等到上了高中，反而内向自卑了，英雄情结进入了冬眠期。但是他也在内心努力克服着这种自卑，他有幸还有方晓和洛云飞两位好老师，他坚信：“你有你的花季，我有我的春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从小不爱惹事，但也不怕打仗，不怕走夜路。在完小时和同学辩论，个头矮矮的他楞不服输，歪着脑袋非要和别人一五一十理论个明白不可。城市的陌生与歧视，城乡的反差，使得他更加理解母亲何以心甘情愿地皈依宗教，在没有宗祠没有坟场，没有文化皈依的年代里，一个直接隶属于政权和政治的社员，心里最缺少安全感、平等感。正是基督教内的温馨平等诚信深深地吸引了她，事实证明，大队的介绍信，到城市单位上好接洽工作，城市的家庭家政需要人手，就不如教友的几句话来的更有效了。不得不承认，宗教活动的交流促动了农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也间接地促进了市场经济的诞生。

如今为了考大学，他坚持学习文化课，坚持美术专业训练，从小身体瘦小的他就如逆水行舟，经常有饥饿感，身体乏力。据母亲说，他不足月就出生了，奄奄一息，赶紧抱到圆铃公社卫生院医生盯着幼儿鼻子两侧的紫色说：“很可能是营养不良或脐带绕颈造成早产，若脐带绕颈自然分娩会有胎儿缺氧暨会惊厥”。住院几天，用药也不顶用，幼儿越来越不行了，医生建议放弃，顾桂英含泪摇头。她们母子回到家，顾桂英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金贵石先生，兴许他有奇方妙药。金贵石看看幼儿两鼻侧的紫色，心里已然明白，他说：“反正等着也是个死。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开了一道很狠的方子，只有英雄虎胆，菩萨心肠的医者敢用此药一一吃朱砂！朱砂在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主除邪气，安神，有下降功能，能使浮阳之神重新归位。这剂猛药，幼儿竟然慢慢活了过来。大人也没想到他能活下来，还能长大成人，与丹青水墨结下了不解之缘。

面对画板，肖承均有自知之明。速写和创作是自己的强项，素描因为更理性些，素描成绩略低于同组同学。从静物素描石膏像写生和速写实践，他真正认识了素描速写，它们都是必要的造型能力训练，素描要了解结构理解体面关系，熟悉素描绘画步骤，用明暗层次来完成造型与结构的表现，其中的比例、结构、空间、透视、光影、质感、色调，写实而生动的形象表现，是一个严谨理性科学的体系，正因为它的理性特点，不太适合肖承均的脾胃和爱好。

他更喜欢画人物速写，以线条为主和线体交织的速写最能酣畅淋漓地表达人物的动律与生机。虽然小学时他临摹了不少连环画，他还不懂线描白描十八描，还不理解中国书画及其线条的神奇，一波三折的魅力。但是他明白，速写就是线条的交织，用线条完成人物结构人物动态的表现。线的虚实、叠压、穿插、缠绕能有效地表现人物的结构和空间关系，它既要描述人的肢体轮廓、结构和衣纹走势，还能表现人物的动势和神态，唯有多画速写，才能提炼出精彩的线条表现力，灵感表现如潮涌一般。于是，他理解了，方晓老师何以手不离笔，所到之处随时画速写，有时开会也悄悄地如醉如痴地画速写。

家境窘迫，学校的伙食单调，处在身体成长期的肖承均经常饥饿乏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贫血或低血糖的，这在农村的学生群里是很平常的现象。有一段时间，他一到傍晚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下了晚自习，在没有路灯的校园里行走，他只能靠着听觉，跟着大众的脚步声或跟着承建弟弟回到宿舍里。他到学校卫生室里检查，校医说：“是夜盲症，多吃鱼可以，鱼肝油也行。”吃鱼那是天方夜谭，平日里能吃上飘着零零星星油花的清水煮白菜就很不错了。鱼肝油他比较熟悉，父亲因为有肺病，常年吃鱼肝油异烟肼。他从学校医务室里买了三瓶鱼肝油，一个多月就逐渐好了。当有一个晚上，他能看到星光下的操场、跑道和篮球板时，他兴奋的独自绕着学校操场跑道转了两圈。 第二天早晨，那棵芙蓉树在渐渐成荫，校园里一排排鹅黄变绿的柳树，士兵一样的列队迎着他，抬起头看天上，一只苍鹰在头顶翩翩飞翔，蓦然间心中闪现一种无言的默契，一种属于男人的默契，英雄情节仿佛一瞬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