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九卷 聚光灯下 蝼蚁争食血
李泳海的激动情绪已经冷却，听洛定坤叙说，他不再觉得恐惧，而是觉得能开眼界是一种享受。洛定坤虽然一直在说腐败问题，却一直伴随着良知的拷问和正义的照耀。所谓知明知暗是良知。如果以暗为明，那肯定是昏官或市侩了，也成不了艺术家。李泳海一边听，一边这样想着。
白酒加啤酒，酒劲上来了，两人都觉得热乎乎的。李泳海终于脱掉了亚麻布淡褐色西装，只穿着枣红色手编毛衣。洛定坤松了松红色的领带结，继续说：“昨天，我翻阅父亲的教育专著，偶然看到了引用肖承均的一段文字，你看看，我拍下来了。”李泳海接过苹果 iphone11Pro手机，银色64GB，相册里有一张文档照片，拉大能清晰地读这篇小文章，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仍然不过时。
标题：为什么教育阵地匠人多
为什么建国以来，中国几乎没有产生自己培养出来的教育家？为什么直到现在中小学校教师匠人特別多，原因有四：
第一、体制的专制管理奴化了教育工作者，消磨了教师的个性与创造意识。“以人为本”、“学生是学习的主体”、“依法治校”都成了进一步奴役教师的借口，被奴化的教师是不可能真正落实好‘素质教育’与‘新课程改革’的。
第二、尽管教育改革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是形式主义却一如既往，尽管是业务的名号，仍然是形式主义的狂轰滥炸在消耗教师的很多精力，在不断地扣除教师的阳寿。
第三、社会的精细分工使教师局限于局部可怜狭隘的工作范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乏味，剥夺了教师全面发展的可能的条件。
第四、教师本身生活太务实，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即便努力，也只是限于生存竞争的需要，缺少远大的理想与抱负，自然也就没有伟大的人格魅力去感染学生，加上应试教育，分数第一，教出的学生大都是平庸而卑琐的。
洛定坤接过手机，放到桌面上，不无感慨地说：“医院和学校商业化运作，固然能搞活经济，可把医疗教育的公益属性都给毁掉了啊。前些年出现走廊医生，现在又有李田田事件，都不是偶然的。要不要再来一瓶啤酒？那咱上什么饭？奥，清汤面。老板，两碗清汤面。”
“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奥，教育体制。对，你改变不了体制，更需要保持良知，以一己之力竭尽所能，拯救一个算一个。可以这样说，我父亲对教育很清醒，他是50后的一个例外。肖承均是60后一个例外。我，还有你，是70后一个例外。所谓例外，就是没有屈从于体制的奴化，独立成人成才。我一再跳槽，就是因为我喜欢独立思考和创新生活”。
这些话，对李泳海无疑是一种肯定一种激励，他在抨击时弊，但也都是暖心的话。李泳海望一望窗外遥远处，雪光烁烁，雪影微蓝。那颗似乎远去的太阳正放着微暖而乏力的光，照着整个冬天和冬天的院落。冬天里，似乎空气也已冻结，成为可碰可摸的东西，让你的呼吸有一种碰壁的感觉。
洛定坤也顺着李泳海的目光，看了一看窗外的风景，风景相同，心境迥异，他们各有各的感受。 洛定坤说：“萝卜招工可能性不大，从省到市，这么兴师动众的，他们也不敢。也许真的是理解不到位导致的误会。不过，都什么时代了，还歧视农村户口的！老弟，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单位，一个组织，想要张三面对李四有尊严讨回公道？不大可能。肖承均大学毕业，刚分到文化馆就遇到文痞官二代。他转调到学校，也有几年遇到过一堆痞子官二代和流氓副校长。我在县委办公室秘书处干公务员，主要与官二代打交道。蕙原就这个熊样”。
“你往窗外看看，那里，最远处最高的电视信号发射塔，最高的那塔尖，就是蕙原电视台的。我一个校友是学传媒的，大学毕业考到了电视台，不出两年就被人挤兑出来了。那里还有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接班出来的，他老子在蕙原电视台退休，就落住了。他16岁就参加工作，一直在机房里，我们关系很好，他经常给我叨叨他单位的情况。你先读读中央文件，找找初心，再到蕙原电视台里转转，保准你呕吐，三天不吃饭。”
洛定坤的语言艺术真的很有魅力，说到这里，李泳海睁着好奇的眼睛期待下文分解。这个时候，洛定坤故意放缓了叙述节奏，慢慢悠悠地满茶水，慢慢悠悠地用铁启子再次打开一瓶燕麦啤酒，他仔细瞧着那些细微的金色的酒花，一串串浮上来，说：“兄弟，今天餐馆里忙，估计面条要等会儿。咱再喝了这一瓶，等着面条吧。”李泳海发现了他的动作，为时已晚，只好客随主便，听洛定坤大哥安排。
“传统媒体急剧衰落，不得不走融媒的路。在公园的长椅上拿份报纸读着，你要回到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那才叫时髦高雅。现在谁看报啊，也就社区门前的老头，一边听着老年随身听播放着吕剧，一边晒着太阳看着报纸。购物看新闻看电视直播，一部手机全办了。蕙原电视台收视率几乎是零，机关单位办公室的报纸垒成山。可是，每年各个单位还要订报纸，落实硬性指标。乡镇每年要拿出七八万块订报纸，再拿出三五万养电视台。”
“据说‘八一’厂中层七部一处全部撤销，政治部、生产部、技术部、文学部、故事片部、军事片部、电视部、行政管理处。原故事片部的导演室、摄影室、美术室作为基层不变。原八一厂八大车间，录音车间、剪辑车间（数字工作站）、洗印车间、特技烟火车间、照明车间、置景车间、化服道车间、动力车间，有留有撤有合并的。化、服、道车间与置景车间合并。这个结果是很多很多人，包括很多局内人都没有想到，八一厂居然也能被取消，而且裁撤力度这么大这么坚决。留下的人员也全天八小时坐班。干了这一杯，一气，好！好！”
“时代在进步，历史的车轮一直在前进。中央真该把省级以下的报纸，市级以下的电视台统统撤掉。你不要迷信什么省级市级电视台，没几个像样的人才，就算省级电视台，也未必有一个能写稿子的。进去的都是关系，女的进去了干啥？先当主持人吧。男的呢，先当记者，再做主持，实在干不了，就干后期，财务啊，机房啊。市级区级县级的主持人光鲜亮丽的，她们的学历和能力低的让人咋舌。很多外边的人不相信，主持人竟然是初中生、 职高、 技校学历，90%都是。前些年，你看播音员凡是方音重的，普通话不标准的，要么是台领导的孩子，要么就是小三。他们基本会撇腔 ，不会普通话，跟着老主持人练习2个月，上几次节目就全会了。有的主持人基本不认字 ，初中毕业也是学习大笨蛋，但是人家是在编的啊。”
“又做禽兽，又想当官，一般都冻结在副职位上。本分收敛，有人的，行贿稳妥能熬到正职，从正职到正职，一路升迁。监督缺位，腐败渐进，当一些正职恶贯满盈的时候，也就退休到政协了，显得政协犯事的比例很大。我以前说过的，那个平庸无能的税务局长，把上司的关系都安排到税务局里。后来他调到蕙原电视台当了台长，还是那个德性，走老路。他提名推荐上级任命的副台长，无非有人有钱，他们是85后90后年轻一代，新官上任，都是任人唯亲，用自己的人，用熟人和职工子女。节目很烂一点也不为奇，就是因为没人才啊。官场如果不和现代文明，法制结合，基本不需要文化，文盲都可以。黑社会需要学历吗？需要学者和专家吗？哈哈哈……”。
李泳海就如听鬼故事，虎着脸，虽然经历了一些人生沧桑，可是，社会上真实的阴暗程度还是让他心理亚历山大。他的情绪他的理性和理想，他的良知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和挤压。可是，他还是希望能多听一听洛大哥的讲述，开开眼界，等于不花钱观光旅游。洛定坤不再卖关子，他继续说：
“过去，一个人被提拔或进了好单位，顶多就是他自己的事。得点好处，现在如果一个人成了中层一把，或者部门一把，毫不客气，统统换人！把别人辞退，全让自己的人占上位子。就是个打字员的岗位，也安排上自己的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人也是向他行贿的永远的钱包，逢年过节的，少不了他的好处”。
“台长是任命，副台长也是领导任命，选也是假选。整个电视台，没有一个像样的撰稿人，毕竟这是专业性很强的单位，哪怕收视率是零，也还是要有人干事。若是需要招工，要考试，有关系的一定进来，没关系的考试也能进来。考试要求有条件，有工作经验的优先录取，是为了照顾本来就在台上实习的关系户，各个主任们的亲戚孩子， 主任们总监们认识的老板的孩子”。
“新时代了，你从珠穆朗玛峰上也能嗅到春天的气息，可是具体到一个单位，也许依然是冰封雪盖。蕙原电视台，想不到二十年来，越来越严重了，特别是近几年，领导不论大小，很武断，不分青红皂白。在这样的环境工作能保持住一点良心，就是莫大的信仰了，这个信仰不一定是宗教，就是有自己做人的良心，本质上就是好人。没想到85、90后也这个德行！当了领导就颐指气使，不知道当官咋回事，也许宫廷剧看多了，以为当官可有权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故意树立威风，认为当官就是让别人当奴才，行贿，围着他转。凡是围着领导转的，都在各个岗位任小领导，说一不二”。
“现在台里的工作关系全讲站队，用自己人，用心腹用腿子马屁精，用亲戚邻居和小三。 这样的风气，不在网上弄出点风波才怪呢。有些事，出格出到意外的地步。比如电视台那边举行个节目评比，老主持怀孕休假，新主持也是主持老手，但是没有背景，是考上来的合同工，能干活，进不了圈圈的。老主持在家一年多，栏目获奖，荣誉和奖金照样到手。因为，她是台长的儿媳妇啊。我小学同学的栏目主任认识一个老板，他就让这个老板的女儿来了，学着做片子，其实，剪辑片子很简单，就那么几步操作，10分钟教会你。剩下的就是看审美了，关键是电视台这种新闻类不需要你有才华，有才华也用不着，千篇一律，拍的啥，根据稿子 内容配画面就完了。所以，新闻出不来做专题片的高手就在这里，都是固定镜头，固定程序。”
“任人唯亲，也有让领导尴尬的时候， 蕙原撤县划区，要出新的宣传片，负责写稿子的姑娘小伙子，都没见过稿子是啥， 他们是学经济的， 各处都要现学现做，各处都不着调。他们不会写稿子，也不懂节目，但人家进来了，比内行还厉害，台里正式的啊，哪里有那些普通人家孩子的事啊。”
“我觉的这样人事和官场，是慢慢蚕食这个国家的一切，从小众到大众。但愿这只是个别现象，但愿这只是80后90后的少数败类。只有王权社会才会需要这个金字塔型的架构，其中的每一个砖，都是承重墙，官场如果不要有才干的人，最终都深受其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