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化：白驹过山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白驹过山

辛化

周日晚上，和妻乘坐高铁从长沙回邵东，出站后，我问妻：“打的回家吧？”妻反问：“才9点多钟，怎么不走路回去？你平常不是说要多走路，难道回去还有事？”我说：“事到是没有，看你这两天辛苦了，我怕走路回去累着你。”女儿周末加班，双胞胎儿子才一岁半，保姆休假，我们过去代做了两天保姆。这两天，买菜做饭搞卫生带外孙，除了睡觉，妻忙得一下都没停过。

妻说：“还好。虽说带外孙确实忙，但心情愉快，远没有侍候老人那么累。你今天没散步，还是陪你走路回去吧。”“说到伺候老人，这个周六我要值班，我们周日去砂石，下个周末去娄底吧？”“好啊，我妈牙齿疼几天了，我们周日把她接来，陪她去医院看一下。”我们边走边说。

“老李，周末去长沙度假了？”朋友老唐拉着手提箱赶了上来。“度什么假？女儿在长沙，我们去当了两天保姆而已。”我笑着回答他。“都好几年没见面了吧？哪天聚一下，唱唱歌，打打牌，喝喝酒？”见老唐还和过去一样热情，我只得如实告诉他：“我们是有两年没见过面了，不过这两年我没出去唱过一次歌、打过一回牌、喝过一场酒。”

“都戒了？你怕是不愿见我们这些老朋友了吧？”老唐有点不信。我赶忙解释：“哪里，哪里？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大家聚了。”“你们工作忙我知道，但不至于每晚都要加班吧？”“那倒不至于，每周也就只要加两三个夜班吧。不过，我血糖血脂血压都比较高了，晚上得坚持散散步，再不运动身体就会全垮了。”“哪周末怎有时间吧？”“别说周末了，一到周末我就更忙了。我一个月里，至少要在单位值一个周末的班；父母年老多病，至少得去娄底看一次老娘，去乡下看一次岳母娘；女儿周末常要加班，一对双胞胎外孙也得有人管，还要去长沙当两天保姆。你给我算算，我周末哪还有一天的自由时间？”

老唐叹道：“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按理说事业上有了成就，子女也长大了，应该是最潇洒的时候了，没想到大家还是活得这么累。”我有些好奇：“我看你还有时间度假、打牌、喝茶、唱歌，活得比我潇洒多了，怎么也有这种感慨？”“身边太多的人和你一样，我才有此感慨的。幸好我父母身体特别好，八十来岁还能种田，外孙也不要我带。”

“老人身体好真是福啊，老唐福气比我们好多了！”和老唐分手后，我和妻边感叹边继续往家走。

周五晚餐后在县委党校散步时，老弟嫂打来电话。“准是老妈又有事了！”我打开免提，对妻说。“哥哥，你和嫂子明天回来吗？”“明天要值班呢，我们下周回来。”“你再好还是回来一下。”“是不是老娘又有什么大事了？”老娘住娄底我弟弟家，弟弟在外打工，做半月休半月，有一半时间在家，老弟嫂下岗后一直在家照顾我老爸老娘，虽说老爸老娘病了二十多年了，但一般小事也不需要我回去处理。

老弟嫂说：“是啊，今天下午老娘又往外面跑，我和妹妹喊又喊不住，拉又拉不回，跟着她走了好几条街。”我忙问：“那人现在哪里？”“人现在在家里了，是我们喊来阳光才把她拉回来的。阳光拉她时还挨了几拐棍呢。”

“连阳光都挨打了？”我有点惊讶。阳光是我妹夫，也住娄底，常常帮着照顾老娘，脾气蛮好的，最讨老娘喜欢了。“就因为今天要拉她回家，阳光也变成坏人了！”老弟嫂继续说。

我又问：“那药老娘吃了没有？”老弟嫂说：“给她吃了，每天一粒。”“吃一粒可能没啥效果，得加量，我上次不是说过每天可以给她吃两粒吗？”“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姐姐和你们兄弟都不在家，我只好和妹妹妹夫说了，他们觉得还得你回来定。”

自前年老爸去世后，老娘就变痴呆了。最开始时，她把电视里的事和家里的人都联系起来，看到日本人要抓抗联的杨靖宇，就说是要捉外孙扬帆，看电视里救护车去救人，就说是我们兄弟受伤了，天天在家哭哭啼啼，一天视频几次都不相信。到后来，早上起来牙龈一出血，她就说是儿媳妇们放毒药给她吃害的，连儿媳买回来的东西都不敢吃。半个多月前，她说有人骂她，拦在院子门口，不准车辆出入，老弟嫂劝也劝不回，拉又拉不动，直到阳光来才抱回家，还大吵大闹了一阵。上个周末，老娘在我们的陪同下去医院作了检查，老年痴呆性狂燥症，需要服用奥氮平片治疗。这药用量每天半片至两片，吃多了会有点风险。

我说：“那好，我和别人调下值班时间就过来。”

挂了电话，我在手机上查到下个周六、周日分别是刘副局长和唐委员值班，便先打刘副局长电话：“刘局，你明天有不有事，我想和你调换一天值班行吗？”“这两天不行啊，禁毒专项整治快要结束了，我们任务还没完成，现正带人在外面办案，明后天回不来。”“辛苦！打扰了。”

“唐委员，你这个周末外出没有？”我接着打唐委员电话。“没有，市局规定不准休假、不准外出，还能外出哪里？”“明天我去娄底有事，我们调换一下值班好吗？”“我这里没问题，就只看局长会不会批准你出去。我本来早就计划外出办件事，可中秋不准休假，国庆也不准休假，现在又说年前都不准休假，还不能外出，我这事还不晓得哪天办得成？”“就是，谁还没有点个人的事，可谁叫咱们是警察呢？我老娘病了，这次不去不行呢！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求领导了。”

接着又打局长电话：“局长，明天我要去娄底，向你报告一下，请批准。”“你没看到市局规定吗？12月31日前不准休假，不准外出。”“我知道，可我这次不是休假，老娘病了，得回去看看，请个事假怎可以吧？再说了，娄底到邵东，就一个小时路程，有事我赶回来就是。”“那好，但你得保持手机畅通啊。”

挂了电话，我对妻说：“假请到了，干脆今晚上去吧。这段时间，因老娘太闹腾了，老弟嫂一个人奈她不何，妹妹也每天晚上回来陪着。她白天要上班，也挺辛苦的，我们去替她两天。”妻说：“好，我也跟妈打个电话，让她推迟一周看牙齿。”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就赶到了娄底。进到房里，见老娘坐在椅子上，我喊了声：“老娘，又怎么了？”老娘一见我就站了起来：“老二，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才间了一个星期啊。”我回她。“你们兄弟都不回来陪我，我出去找你们，她们不准，还打我。”老娘指着妹妹、妹夫和老弟嫂。我笑着说：“我们都要上班，你到哪里去找？她们拉你回家，不是打你。”“就是打我，就是打我！原来阳光对我还好，从不发我脾气，现在也变坏了。家里没一个好人了，没一个好人了！”老娘又哭又闹。

我对妻说：“老娘这病情看起来比上次更严重了，必须加药。”“是呢，我爸的情况也这样，最后也是服二粒药才控制住。”妻哭泣起来。岳父本是个老实善良人，老实到基本上不和家里以外的人交往，善良到从没对人说过一句重话。可在去年冬天，有天突然说家里有鬼，从此整天整夜大吵大闹，觉都不要睡，时不时往外面跑。今年初二我们去拜年，大家正在打牌，他突然抢了我们的牌，要我们坐下听他做报告。第二天我们送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也是老年痴呆性狂燥症，开的药的也是奥氮平片。今年上半年，岳父因肺心病过世了。

周六陪了一天老娘，周日上午去医院询问了为给老娘增加药量问题，下午我便驾车回邵东，半路上，感觉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妻问：“这两天你照顾老娘没休息好，开车行吗？”我说：“没事，坚持一会就到了。”“那我陪你说说话吧。”“好啊。那天，听你说照顾老人比照顾小孩更累，我也有同感。这一、二十年里，我父母进了多少次医院，我们兄弟姐妹为父母的病花了多少时间，我数都数不过来。你知道我晚上最怕什么吗？”

妻反问：“最怕什么？”我说：“怕电话响啊。以前在派出所、刑侦大队工作时，夜晚电话一响，准是发生大的案件了，不管天热还是天冷，我得马上起床去办案。这几年，工作上的电话少了，但家里的电话多了，只要娄底一来电话，我就知道是父母又发病了。”妻说：“确实如此。”

我又问：“你知不知道前年我血糖血压为什么突然升高了？”妻说：“为什么？”“前年女儿怀孕不是患了双胎输血综合症吗？而父亲也在这个时候得了肺癌，我急得晚上睡不着觉，饥一餐饱一餐，锻炼身体也没坚持，最终导致血糖血压的升高。”“那期间，我也是吃不得，睡不着，幸好我家没有'三高’病的遗传基因。”

我说：“虽然大家都说'三高’病有遗传，但我也没听说过我祖上有谁得过这些病，也不知我父母怎么得的这些病？应该还是年龄大的关系吧。我记得父亲跟我说，我们老李家在他之前，祖辈们没有一个人满到60岁。父亲满60那年好高兴，摆了几十桌酒席，把亲朋同事都请来喝酒。”妻说：“那个时候，他怕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也能活到80多岁这样高寿。”

我说：“确实，父亲是我们老李家第一个寿星，父母都能活到80多岁，我们村里也没几个。”“嗯，夫妻都这么高寿，我们村里也少见，真不容易。”“是啊，确实不容易。父亲从61岁得'三高’病起，到83岁时患肺癌去世，和病魔斗争了几十年，不知吃了多少苦？老娘也一样，也是从60来岁起，不但得了'三高’病，还患有帕金森症，晚年又患上老年痴呆性狂燥症，同样吃尽了苦头。”

妻说：“你父母这样，我父亲不也一样？父亲患肺心病几十年，到晚年也患上老年痴呆性狂燥症，同样也吃尽了苦头。唉，也不知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患上这么多奇怪的病？”“还不都是因为人的寿命长了，才多出了这些病来。你想啊，以前，大多数人满不了60岁，'三高’、老年痴呆、癌症这些老年病来得及发作吗？所以我有时在想：人活到这么大年纪到底是不是好事？那么痛苦的活着到底有多少意义？”

妻陷入沉思，良久才说：“确实是的。看来人光增加寿命还不行，关键还得身体好。身体不好，不但自己痛苦，生活得不体面、不尊严，也给家人和社会带来巨大负担。”我接过话题：“嗯，我家兄弟姐妹四人，你家兄弟姐妹五人，大家身处五湖四海，各有各的事业，当父母生起大病来都还照顾不过来，想想我们就一个女儿，待我们老了，如果身体不好，还真不知道靠谁来照顾？”

妻不解：“谁照顾？当初政府不是说'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吗’？现在又流行抱团养老呢。”我说：“我看还是得靠自己身体好才行。进养老院，条件不好的住着受罪，条件好的又付不起费。人都老年痴呆了，还怎么抱团养老？”妻说：“看来得跟你学习了，得好好保养身体才行。”

我说：“我觉得保养身体只是一个方面，还要做到老有所乐才行。我老娘还有你父亲只所以会老年痴呆，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老了后性格孤僻造成的。”妻问：“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老了做什么？”“种菜南山下，读书溪东旁。退休后回乡下种菜喂鸡、读书作文。”“老了读书还有什么用，想当作家？”“当什么作家？同样是娱乐，看书作文，总比打牌赌钱高雅吧？同样能锻炼身体，种菜喂鸡总比瞎跑有意义吧？”“难怪你现在一有时间就读些不明不白的古诗、写些不通不顺的散文，原来是在为退休作准备。”

我说：“是啊，当一世警察，看起来天天忙忙碌碌的，其实除了抓人破案那点事，其他有用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学会，再不培养一点自己的兴趣爱好，真担心退休了无所事事，也会像老娘一样变痴呆。可惜我的这种体会来得太晚了，既要工作、照顾家人，又要锻炼身体、学习新知识，感觉时间过得就像那句白马过什么的成语一样快。”

妻说：“是白驹过隙吧？”“对，对，对。不过，我更希望我人生的时间要似白驹过山一样才好。”“乱造词语，什么意思？”“现在的我，上班忙，下班忙，周末还是忙，总感觉时间根本不够用，真希望每天的时间能走慢一点，或者一天能多一、二个小时。但老了后，无所事事日子难过，身体不好日子更难过，如果一天能少几个小时岂不好？白驹过隙形容时间过得很快，我却希望我的时间像白马过山，退休之前好比上山慢慢爬，退休以后有如下山快快跑。”“哈哈，你这词语造得还有点意思。”

我说：“其实我更愿：少我人生最后三五年，多我现在每天一两小时。”“哈哈，这可能吗？时间每天都是24小时，每个人都一样。”“怎么不可能？虽说我不能让时间慢下来，但我可以通过锻炼和学习，让自己晚年生活过得更有质量，每天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日子不是会感觉过得更快吗？简单说，就是要活得好，死得快！”“说得有理，那就让我们为实现'白驹过山’的目标共同努力，期待明天更好！”

【作者简介】辛化，邵东公安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