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阳:铁青

作者

简介

齐晓阳

男,辽宁省鞍山人。辽宁省音乐文学学会副主席,国家二级编剧。先后任鞍山市艺术创作研究所书记、鞍山市文化局副局长、辽宁省鞍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等职。

主要作品有:诗集《塑像》《钢铁奏鸣曲》;散文集《酒趁哀眩》《艺野奔突录》等。

关于海城大悲寺

2015年5月16日至17日,鞍山佛教协会组织本城百名文学艺术家寺院采风大型公益活动。《鞍山佛教》杂志执行主编董凌山力邀我参加。老朋友了,却之不恭,但说好只参加第一天的千山龙泉、中会二寺的活动,海城就不去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凌山同意了,但我总觉有亏于斯人之美意。现将八年前,我去大悲寺的观感文章《铁青》(未改一字)找出来刊发,以偿凌山之情于万一。时空转换,岁月沧桑,八年一瞬,已不知今日大悲寺是何情状了。一念空悬,留它日再访。

铁  青

齐晓阳

七月十五,鬼节,去大悲寺。

快到了,塞车。一路的雨意,此时酿足了,“啪拉”没几声就“沙沙”起来。眼前的苞米地绿得可以,不远处的寺院烟雾迷离。我感觉,眼前有好大好大一片铁青色,正在这雨雾中慢慢洇开,有点神秘,也有点诗意。

知道海城大悲寺,是从小董那儿。这小女子大学学的是摄影,现在某报做图片编辑。她“照相”有自己一套,爱到“阴山背后”寻摸些“嘎咕”素材。

—— 来好几回了,人家不让拍。

—— 记者采访,有啥?

—— 人家不接受采访。

—— 上别的地方,哪没庙?哪没和尚?

—— 那不一样。拍“苦行僧”,就这,别处没有。

奇了怪了。

苦行僧?听说过,没见过。去看看!

找到市委宣传部老丛,他是从海城出来的,人熟。老丛给那边打电话,出来一位副部长陪同,怕不保险,又拽上了宗教局的一位局长。

天过正午,车子终于开进寺院。雨,不知不觉中停了。法会已散,余三二香客仍在香炉前祈祷,“挂单”的信众已在经堂里诵经。山色如黛,寺色铁青,相互掩映,洁净空明。

住持妙祥师傅在客堂接待我们。他穿着百衲千结的灰色僧衣,面容安静和善。我们说明来意,特别强调了小董的拍摄,一不登报,二不用于商业赚钱,只是为中国佛教协会办的《佛教文化》供稿。师傅含笑点头,同意了。小董还不放心,说,我要跟拍八月十五开始的“行脚”,行不?师傅说,也好,到时候我们联系。

尊妙祥师傅之意,“大当家的”领我们到后院参观。小董悄悄告诉我,这人很不好说话,以前来都是他挡着不让拍,后院更是不让进。所谓后院,有僧舍(寮房)、藏经楼等建筑,是僧人日常生活起居习诵经文之地。凡俗之人,尤其是女性到此均须止步。因有老丛一干人的面子,寺院给开了特例。

后院很宽敞,放生苑里养着鹿、羊、牛等动物,都是居士从屠刀下买来送到庙上的。据说,还有送野猪的,他们不好处理,没收。说是“放生”,其实是只能圈在这养着。因为放到山上,让俗人抓去,还是个杀。小董端起相机,想拍,立马被“大当家的”制止。看来,这和尚的确不象妙祥师傅那样好说话。藏经楼在全寺的最南头,依小山北坡而建,单独一个小院,汉白玉栏杆,大理石地面。捐建者可能是想把规格弄高点,但,看着华丽有余,凝重不够。“僧舍”是几栋小楼,冬季有取暖设施。寺院东边不远处的山坡上耸着塔吊,“大当家的”说,那里正盖大殿,世界第一大,长80米,宽40米。语气颇显自豪。寺庙,我们这行人都见过不少,大同小异,一走一过,也就完了。回到客堂,郑重和妙祥师傅告别。海城的朋友安排饭,边吃边谈些宗教话题,完了返程。

回到家,想想大悲寺匆匆一行,主要印象有六:一是青砖黑瓦红柱,三进院落依山而建,规模不小;二是全寺找不到一只功德箱,全体僧人持不捉金钱戒(不摸钱);三是日中一食(每天只吃一顿饭);四是“坐香”(打坐?每日坐香五支,一支一小时);五是“行脚”(“头佗行”,“飞锡”,每年外出半个月左右,行乞化斋云游传法,);六是住持妙祥师傅有出家人之相。

还是云里雾里。接下来几天,集中看了妙祥师傅送我的介绍大悲寺的碟:《解脱之路》,又上网查看了一批相关资料,算是对佛教文化的一次自我学习。挑些自认为有意思的,给有兴趣的朋友当回“二传手”。

海城大悲寺有两个。唐王山的是原建,有三百多年历史。我们去的这个在毛祁镇曹家堡子,为迁建。1993年,市民委有批文,三点:一僧人主持复建,二维持原貌(实际“维持”不了,无论是规模还是形制),三经费自筹。

新寺庙建起来后,问题接踵而至。尼姑、和尚、道士、大仙一股脑涌将进来。抽签算卦,烧替身、卖“神水”,种种与佛教无关的封建迷信、谋财骗人的招数,无所不用其极,住持先后换了八任,没管了这“乌烟瘴气”。在此情况下,“妙祥僧团”应邀入住。时在2000年初。

妙祥,辽宁人,俗名、年龄不详(我猜测在五十岁上下)。早年在部队当过卫生兵,在地方医院做过药剂师,后在山西五台山出家。1995年,由山西步行(行脚)3000里,回到辽宁,先后在盖县、本溪的山中,搭“寮棚”修行。“出关”后,有几位“铁杆”追随者,逐渐发展成一个“僧团”。和尚也得吃饭(吃一顿也是吃),但很多寺院不允许他们“挂单”,“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于是,就“云游”,就“乞食”(通俗点说就是“走哪算哪”、到处“打游击”),就“苦行僧”(这是俗人说法,他们并不认可)。有如“艰苦创业”, “妙祥僧团”凭虔诚、执着和严守戒律,慢慢在宗教界有了影响。

他们应邀入住大悲寺以后,首先按“佛门”标准,进行“整顿”,采取了“取缔”、“清理”、“安置”等必要措施。“神道、大仙”及地方“有号”的人,因利益所系联手反抗,直至对僧人大打出手。经有关部门的协调处置,信众的支持,妙祥僧团的坚忍,逐渐发展到今天有“比丘”“沙弥”四十余众、在国内乃至国际佛教界有影响的寺院。海城也因此有了两个大悲寺(有违于1993年的批文),有点象车辆的“套牌”。“冠名权”的争议,后来以老的叫“大悲古寺”,新的叫“大悲禅寺”,加以区分得以平息。看来,佛地也不是“皆为净土”,闭门也难以“即入深山”。

唐诗有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古往今来,古庙名寺何其多也。而上世纪九十年代新修的大悲寺,就是将其历史连续计算,在它们之中也很难论上资排上辈。其所在地,也没什么名山大川。何以在短时间内勃然而兴,趋之者众呢?我想起了阮步兵登广武山,观楚汉相争古战场时的感慨:“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不能说现在的寺庙不是真寺庙,但寺庙里的和尚难保都是真和尚。假的、半真半假的,甚至什么什么的,不在少数。大悲寺能迅速“成名”,除现代传媒的力量外,我以为,主要在这里的“集体苦行”。按妙祥师傅的说法,是全体僧众严持寺里制定的“十大戒律”。其中,“不捉金钱戒”(终生不摸钱),最让俗众动容。有句玩笑话:“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意思是和尚“心口不一”,说是说,做是做。大悲寺要求僧人,不但不可贪财,而且要比不爱财还不爱财。对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要从“心中不能有”,达到“心中根本没有”。这在物欲横流的俗世,确实是特立独行的举动。妙祥师傅说,这是坚持佛法的的第一步,也是根本所在。

网上热炒大悲寺,拿它和少林寺比较,有图有文。比如,这里不设功德箱,到处有“请勿放钱”字样,那里烧一支香要几十元、几百元,最高达十万元;这里的小沙弥在静坐修行,那里的小和尚在山门前和时麾女郎留影;这里释妙祥穿百衲衣,那里释永信穿着华丽袈裟,手拿比赛用的橄榄球------结论是,大悲寺是真正的佛门净土,而少林寺除了小和尚的几套拳脚,已不剩啥了。

对大悲寺僧人的“日中一食”、“坐香”、“行脚”,似乎没什么争议。对妙祥僧团的强调“戒律”,有反对的声音。主要是讲佛教讲“戒、定、慧”一体,片面强调“戒”是破坏佛法。对大悲寺有的僧人“燃指供佛”,指责强烈,认为不人道,甚至有指斥为相当于邪教的。妙祥师傅的说法是:不讲人非。有点“不争论”的味道。

“不持金钱”,在商品社会里他们怎么生活呢?衣食,在庙里时靠居士、信众的供养,外出“行脚”时靠“乞食”;寺庙的建设靠“捐赠”、包括人力物力。

“不求人”也是大悲寺的戒律之一,等于给啥就吃啥、用啥、住啥(行脚时住树下、桥下、田间),绝对不允许不悦和挑剔。每天睡四小时,晨二时起,至晚十时歇。除了必要的“出坡”(上山干活)和有限的自用时间(缝补洗涮)就是诵经修行。对了,大悲寺也没加入中国佛教协会。

匆匆一往,所见所记者,皮毛耳。感觉:苦行僧所持的东西,我今生既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了。别的甭说,不捉金钱戒,我就“持”不了。我要是有能力,还是愿意多赚点钱。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也是不行的。(象汶川地震,你总得贡献点啥吧!我还就真忘了问大悲寺的僧人:捐了没有?去人了没有?可能唸经了吧(那对我这样的“无神论者”可是啥用也没有)?

在我写这个东西的时候,一个“草根慈善家”来访。这些年,他靠卖水果挣钱“救助”别人,已花了一百多万。为这,自己的“国营”工作,三万元买断了,老婆离婚了,租房住,吃剩饭,穿别人给的旧衣服,连养老保险都没交,而他已五十七岁了。我跟他说,你的精神让我感动,但你这样坚持下去我不赞成!你得留点,先把“保险”交了,然后买个房,有合适的,找个老伴。你总不能弄到后来,还得靠别人的救助来生活吧?我不管我这样说是否和乎什么什么“原则”,我实在不愿看到一个“模范”,一个“先进人物”,让我们、让我们这个社会给“宣传树立”死了!

对大悲寺僧人的作法,因为关乎信仰、关乎“哲学”,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但,我能理解。这也就行了。“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在宪法允许的大前提下,爱干啥干啥。但,我不希望有慈心善举的“草根”们成为“苦行僧”,这一点勿庸讳言。至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和尚们应该怎样做,我说不清楚。直观感觉,还是大悲寺的“僧人”更象“僧人”吧?

2009,9,22,于借山室。

附:始于南北朝时期(梁)的农历七月十五旧俗

民间说法:“鬼节”。俗传农历七月为“鬼月”。初一开鬼门关(三十关鬼门),各家之死鬼均得以放归回家团聚,俗称"冥府开禁,鬼魂过年"。谚云:"七月半,鬼乱窜”。

佛教说法:“盂兰节”。"盂兰盆会"为印度的一种佛教仪式,目的是追荐祖先。《盂兰盆经》讲修孝顺,符合国人追先悼远的观念,得以普及。

民间故事: “有目莲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堕落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为烈焰,饥苦太甚。目莲无法解救母厄,于是求教于佛,为说盂兰盆经,教于七月十五日作盂兰盆以救其母。”

道教说法:“中元节” 。道经以正月十五为“上元”,天官赐福日;七月十五是“中元”,地官赦罪日;十月十五为“下元”,水官解厄日。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

古代,民间在农历七月十五这天,以刚收成的新谷祭拜祖先,而佛教的盂兰盆节,道教的中元节亦在同一天。种种由来,融合成“中元普度”。其主要活动有:

放焰口:是日白天,街口村前事先搭好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前有超度鬼魂的地藏王菩萨牌位,供奉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灵牌和招魂幡。过午,各家将全猪、全羊、鸡、鸭、鹅及糕点、果品等置于施孤台。上插写有"盂兰盛会"、"甘露门开"等字样的蓝、红、绿色三角纸旗。仪式开始,法师敲响引钟,众僧诵经。然后施食,将面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如是者三。

作布田:是日晚,人们在自家门口插香于地,焚之。越多越好,象征五谷丰登。

放水灯:是日夜,人们在小木板上置一灯(多用彩纸制成荷花状),置流水中,为冤死鬼引路,过奈何桥。

施歌儿:是日,店铺关门,让路于鬼。街道正中,每百步摆一香案,上供新鲜瓜果和"鬼包子"。道士于桌后唱“祭鬼歌”。

台湾的“中元普渡”以“跳钟馗”结束。鬼节搬出打鬼的钟馗,来给鬼们过节,真是中国一大特色!看来,鬼与人一样,也有该打的。

(原载台安文化网,编辑/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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