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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的奉笔张家

——故乡的曾经(三)

文|范成英

紧邻红旗岗的奉笔(畈)张家,是我下乡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该塆坐北朝南,西邻杨岗、东邻红旗岗,村子后面是李岗。奉笔张家夹在玲珑琥珀般的山岗中就像一张四平八稳的大圆椅,无论远观还是近看,大圆椅似的村庄在人们眼中呈现的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从容不迫。该塆正前方是大片开阔地,依次为渔塘、稻田、乡村公路、往前延伸则是万木葱郁、浮翠流丹的锦绣田园奉笔畈、举水河支流凤陂河,正西方向1千米左右是麻城著名景点钓鱼台,也是李贽曾经栖居的龙湖书院、芝佛书院所在地,西北方向2千米则是九龙山地质公园和柏子塔。

相传,奉笔张家的塆名为唐皇李世明御赐,极简的说法即是唐皇李世明游览九龙山时(注:彼时的九龙山还没有柏子塔,而是商贾云集、门庭若市的商贸大集镇,柏子塔则建于公元783年、唐德宗李治时代),丢失的御笔被一张姓男子拾到并奉还,唐皇有感该男子拾金不昧,于是龙心大悦、御赐塆(地)名。

御赐之说到底是塆里前辈的杜撰还是确有其事,迄今历史无考、也没人较真。不过截止上世纪文化大革命中的“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前夕,奉笔张家的明清古建筑还真的美轮美奂。村民的房屋大多为一进五重或多重(也有向八格局的),即大门外有一对石狮子或雕刻的石墩,进大门则为一照壁,左右是厢房、中间是天井,客厅里芬椒涂壁、文杏饰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正中上首为一雕花春台,春台上摆放着菩萨香炉之类,两侧是通往后一重的左右两道门。(注:每重格局相同)窗棂多为石质或木质雕花镂空,前檐壁吉祥图案、山墙飞檐翘首,门楣、梁柱花鸟飞禽。地面处理则用糯米、桐油和石灰混合而成,经久耐磨,温润平整、灰白光亮且防水防潮。

明清流传下来的古建古遗还包括描龙画凤的屏凤、家具、睡床等等。如八根柱子、六根柱子的睡床就十分讲究,床前宽宽的榻板、两侧坚实的坐柜、镂空雕琢的四壁和床柱等等,色彩斑斓、镂云裁月,一张床如同一间小屋一样复杂。那时候的手艺人大多具备工匠精神,无论石雕还是木刻、都做得十分精致,估计那些精雕细琢的绝活现在都成麻城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在我的记忆中,农村女孩子的剌绣,如鞋垫、枕套、门帘以及儿童的涎兜、猫手套、虎头鞋等等也十分精致。那时候的农村女孩子出嫁,第一重要的事不是要求男方给多少彩礼,而是作为准新娘的你准备了包括多少床被子及被絮、做了多少双鞋和绣了多少双鞋垫的嫁妆。如果你的手工绣品达不到人们的心理预期,婆家村里包括婆婆和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村里人,都是瞧不起你的。

因此,那时候的农村女孩从十一二岁就开始学习绣花、做鞋、纺纱织布,就开始准备自己日后的嫁妆。因为从古至今的婚姻嫁娶中,男方的彩礼与女方的嫁妆应该是等值的,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把韭菜一把盐”,而不是单方索取。在奉笔张家,我是个例外,人们原谅我这个外地人不懂当地风俗,原谅我没有几十上百双绣花鞋垫和十几二十床被子被絮的嫁妆,但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别人会的我也应该会,再说那些东西又不是奢侈品,是日常所需呀,于是,除纺纱织布外所有的手工女红我基本都学会了(做鞋、绣花、织毛衣等等)。

上世纪七十年代,奉笔张家分为两个生产队,具体有多少户、有多少栋古建筑,迄今为止我都没弄清楚,只知道每栋房屋里住的基本都是同一个分支。比如我家这一支在爷爷辈就有六户,之后开枝散叶到我们这一辈就是大家族了。进入一个大家族,你的言行举止代表你的人品,人品则决定你的生存空间和生存环境。在朴实无华且又十分透明的生活圈子里,漫说家风、就连整个塆子的风气也都是瑕不掩瑜的;你若不靠谱定会遭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村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从古至今,奉笔张家一直秉承胸怀豁达、四平八稳,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延续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先后有五对姐妹花嫁到了这里,她们分别是来自唐家洼的曾春梅姐妹、来自阎河的夏青松姐妹、来自上垸子的陈存莲姐妹以及来自北丁亮的丁二姑姐妹等。村子里有一大批有担当有血性、正直刚毅、古道热肠的男子汉,如我称呼的汉爹、重爹、天赐爹、明爹、哈爹、松爹、秋爹等等(我在村里的辈份低,见人都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不会错)。

大别山人特别是奉笔人,朴讷诚笃、知天达命,他们不会为外面花花世界的风起云飞而朝秦暮楚,更不会为过眼云烟的繁华幻象而焚琴煮鹤。无论是在上世纪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峥嵘岁月,还是在“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改开浪潮里,奉笔人始终坚守自己的本份、坚守自己的质朴无华、诚挚善良。

文革期间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峥嵘岁月里,别村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经常遭到大会连小会的批斗、戴高帽子游行甚至捆绑殴打,比如黄土咀的外地人老徐就被柳林公社的民兵批斗至死,曾家咀的几名地富也曾长期遭受打压,其他村也有不同程度的类似现象。唯有我们这儿相安无事,这倒不是说奉笔人有诸葛亮的先见之明,知道文革运动迟早会被否定,而是凭着一颗善良的本心实事求是。因为同一个塆里的人世世代代住在一起,谁还不知道谁呀。更何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则连古人都懂得的道理,难道人类进化了几千年反而今不如古了?

因此,栖居在奉笔张家的外姓姑爷也好、外地下乡知青和迁移户也好,从未受到过差别待遇。比如丁二姑家,她丈夫是外地留下来的土改干部,可以说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一穷二白。是奉笔人为他盖房子、置家具、操持成家(注:他家的房子在塆子正前中央,地理位置最好)。若干年后,她丈夫丢下四个子女(二儿二女)患肝病去世,又是奉笔人举全村之力照顾这个贫困家庭。(注:集体经济时代,村民的粮食供给分基本粮和工分粮两种,丁二姑家人多劳力少,自然没有工分粮。如若刻板的执行这个原则,分得的粮食根本养不活四个未成年的孩子。)

现在回想当年,丁二姑家真的“屋漏偏逢连阴雨、绳索恰在细处断”,祸不单行。那年,就在她丈夫去世不久,二姑人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她那年仅八九岁的苦命女儿又突然毫无征兆地夭折,一朵还来不及绽放的花朵就这样凋落,一段还未曾开始的人生就早早谢幕。紧接着,家里唯一能值点钱的一头猪也离奇死亡……这是怎么啦?二姑彻底懵了,彻底被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灾难击倒了,一时间,她变得歇斯底里、精神错乱,整天不吃不喝不睡觉、把自己折腾得云里雾里一团糟,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也只好由左右邻居照顾。那段时间,我们全塆人都急得不知所措,有到县城请医生的、有四处寻找巫婆的、还有献祖传秘方的……

一年多后,丁二姑经巫术、中药调理及住院治疗等多方努力,终于好转并最终全愈。期间她最需要心理疏导、精神安抚,而最好的安抚方式便是陪伴和开导。因此那段日子,我们只好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轮流到她家陪伴她、劝导她,与她一起共同度过那段凄风苦雨的岁月。

还有晓晓。晓晓老家本是东山,他家在阶级斗争严峻的年代里为避难而迁徙奉笔张家,数十年来与奉笔人融为一体,肝胆相照。1980年的一天上午,正值锦瑟华年青春期的晓晓,遭遇了他人生中最致命的沉重一击,那是一幕惊世骇俗的血淋淋画面、一场生与死的边缘挣扎。那天我正在老屋山墙外的空地晾晒衣服,忽然听到我们家屋后的渠道埂上有人尖叫,叫声带着哭腔,凄惨、惊悚,我抬眼一看:一个面目不清、浑身是血的裸体红人正从渠道对岸的李岗向我们村走来,他两只手臂平展前伸,一长串顺着手臂向下悬垂的筋膜如同飘荡的红丝线、血流一路。这是谁呀?大白天比鬼片还惊悚的血人居然扑面而来!我倒及一口凉气,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他踏上渠道小桥我才看清,原来血人是我们村的晓晓。说实话,当时的情景太血腥太惊悚,围观的人们既想靠近他、帮助他,却又被吓得本能的后退,一时间慌作一团、不知所措。记得当时我拉着村里的海珠一路狂奔,到大队办公室给麻城医院打电话求救,我丈夫的大哥则安排村里的手扶拖拉机送晓晓去距离最近的阎河镇卫生院先行急救。(注:大哥是政治队长、海珠则是晓晓家亲戚。)所幸及时,经阎河卫生院急救止血和麻城医院手术,晓晓的命总算保住了,虽然没了双手。现在回想那段难熬的日子,仿佛发生在昨天似的。那段时间全塆人都提心吊胆,直到他出院,大家才放下悬着的心。

后来我才知道,出事那天晓晓家有客人光临,他是用雷管炸药去炸鱼才出的事故。那时候物质短缺,鱼肉之类只有逢年过节供销社才有供应,农村家庭根本没有肉类鱼类放冰箱储存(那时也没有冰箱),招待客人大多用自己家或到本村借来的鸡蛋。因而用雷管炸药炸鱼和用农药“毒杀芬”毒鱼事件经常发生(注:我就多次用“毒杀芬”农药毒鱼)。晓晓一大早去李岗后面的郊外池塘炸鱼,一定是为了招待客人。(因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只是,他阴差阳错拿错了雷管炸药包,(注:是他自己亲自拿的还是他差同伴去拿的,手都已经炸没了再追究、再反思和再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错将快引线炸药包当成慢引线炸药包。结果,点燃引线还没来得及丢进池塘,炸药包瞬间就炸响了。据他后来说,当时随着一声巨响,他双手本能往身后一缩,以为能躲过一劫,然而还是晚了。双手肘以下部份刹那间就没了、被炸飞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的命运或生死有时真的就在一瞬间彻底翻转。好在,晓晓坚强,他不仅很快从绝望中走了出来并生活自理,还娶妻生子、事业有成,成了我们那儿的致富能人。

在奉笔张家,据说我家这一支是从麻城北道河张家塆迁徙过来的,我是1975年盖房时才知道。那时候计划经济粮食短缺,(注:计划经济时代有钱也买不到粮油、肉类和食糖)临近动工之际粮食还没凑齐,当时别提我心里有多着急了。没想到北道河张家塆的花子(叔叔辈)、家旺(爷爷辈)等人雪中送炭,给我家送来了宝贵的稻米。无意中听他们说起祠堂祭祀之事,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一支是在北道河张家塆祭祖,奉笔张家的祠堂与我们无关。无独有偶,2009年我去北道河为侄子(丈夫二哥的孩子)申办宅基地,生产队组长张家旺高兴的说,我们自己家族的人回来盖房,宅基地不是问题,并劝我也买一块。

农村人就是实在,普天下的农民都一样,他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心思。后来,虽然我没有买北道河的宅基地,那是我自己不想买、不想离开奉笔。毕竟我们这一支早已与奉笔人融为了一体,毕竟奉笔张家才是我的故乡,是我最后的归宿。这不,除了在麻城市区有自己的住房外,在奉笔农村我也有自己的小洋楼。人们不是羡慕“在农村有间小屋子、有方小院子,老了就在自家院子里种花品茶、琴棋书画吗”?

更何况,奉笔张家有我曾经同甘共苦的好姐妹,如万春香、陈存莲、曾祥凤、咏香、夏梭、香娥、友莲及二毛等等(其实她们都是我的长辈)。遥想当年,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无论下地干活还是上山砍柴,我们奉笔的女人一出村就是一长列,浩浩荡荡、风生水起。那时候,只要是晴天的下午两三点光景,站在红旗岗向北丁亮方向眺望,准能看到一长列挑着柴担下山的娘子军,不用猜就知道她们是奉笔张家的。

我记忆最深是每年麦收之后的锄麦兜农活,农村人都知道棉花与小麦套种的季节,是棉花播种在麦子成熟之前的麦地里。因而割完麦子后的第一遍锄草(主要是锄麦兜)最要紧也最难,因为棉花刚刚露出嫩芽且裹在麦兜与杂草中,稍不留神就伤了棉苗。于是,生产队长张齐俭别出心裁,硬性规定第一遍锄草不允许使用锄头,只能用手拔。拔出的麦兜杂草集中堆在田间地头或深埋或沤肥。如此折腾,效果果真是好,只是可怜我们一天下来,手上的血泡一个连着一个,疼痛无比。

最尴尬的是麦收之后的雷雨季,有时早晨出门还艳阳高照,不一会便风云突变,大雨倾盆。我们的小麦地全在距离村子1千米以远的河畈平原,且一望无际无遮无挡,如遇大雨只能浑身淋得落汤鸡似的还得拼命往回跑。现在才知道雷雨天穿着湿衣服在露天旷野奔跑有多么危险,当年谁懂呀?当年可是经常这样做的,你总不能大晴天戴着草帽还扛着斗笠蓑衣全副武装吧?仔细想想,其实人的生死是有定数的,如若不然,哪一场电闪雷鸣中奔跑的我们不是雷击的活靶?

迄今,每年回去我都会在塆里到处转转,与她们拉拉家常、忆忆往事,十分随意。农村与城市绝然不同的即是,在农村任何地方你都感到轻松自在,无论走到哪儿都倍感亲切、随意和温馨。同一个塆子里的村民随时可以互相串门,有时端着饭碗还跑到别人家去闲聊八卦,谁家有什么事不用邀请都会主动帮忙,如有婚丧嫁娶或盖房子之类的大事,全塆人都会自觉地参与。城市就不同了,城市让人紧张、陌生和薄凉,城里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天天见面却互不相识、老死不相往来。

21世纪的奉笔张家,仍以“纳百川水、容千秋云”的气度虚怀若谷,不卑不亢、轩昂自若。任世事潮起潮落、风流云转,任岁月草长莺飞、翠减红衰。奉笔人始终淡泊明志、安之若素,始终保持着璞玉浑金、朴实无华的本色,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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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雪莲|《浮生十记》电子书(附录古体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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