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叶春钊:我的母亲我的姐
我的母亲我的姐
文 / 叶春钊
深冬的早晨,天阴沉沉的。寒风穿过光秃冰冷的树杈,发出丝丝的声响。偶而几声乌鸦的尖叫,真让人有些惊心。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晃动在乡间的小道上,路边的枯枝条不时触及肩上的小书包,忽而弹在脸上,显得格外的生疼。出门前家里的情景,没有一点上学的兴趣!脑海中依稀闪现二姐含泪的双眼……
昏暗的堂屋中,几个客人正和父亲在谈论着二姐的婚事。大家围坐在斑斑驳驳的方桌旁,父亲显得很无奈,一声不响地喝着闷酒,桌上冒着热气的几碗菜,以及客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才让人感到一点生气的存在。低矮的土灶边,母亲在低声泣哭,好象生怕客人听见。懵懵懂懂我,在沉闷的空气中,草草地扒完早饭,背着书包,迈出家门。二姐依在门前的树上,有些泛白的衣裳显得依然干净整洁,黑亮的辫子从背后低垂到腰间,漂亮的脸蛋格外的苍白和平静,无助的双眼里含着泪水,筷子在碗中一粒一粒地夹着米饭,泪珠几乎落入碗中……
坐在喧闹的教室中,老师的讲课、家里客人的谈话、二姐含泪的双眼……,我脑海中很乱,多想快点放学!终于熬到上午第四堂课的上课铃声,随着老师走进教室的堂姐,飞快地拿起我的书包,牵着我的手,向我家的方向奔去。
家近了,门前围满了乡亲,母亲哭天喊地的声音从黑压压的人群中传出。堂姐攒紧我的手,向人群中走去。二姐平静地躺在门板上,湿漉的头发,苍白的脸,紧闭着双眼,盖着白白的棉布。父亲低着头,含着泪水,沉闷地抽着袋烟。所有的哥哥姐姐和母亲趴在二姐的脸旁,哭喊着二姐的名字。此时的我,一个九岁的孩子,从来没有面对这样的情景,突然懵了。我的姐姐她怎么了?她死了吗?以后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吗?
在北风嚎叫的寒冷冬夜里,二姐被装进漆黑黑的棺淳,满脸泪水的大哥牢牢捧着二姐的灵牌,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引领下,带着二姐走向荒野。一锹锹黄土砸在棺木上,砰砰啪啪绝声不断,母亲、哥姐以及乡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黑色的荒野中突生一个坟冢。我这才感觉,我的七个兄弟姐妹,以后只剩下六个了,我的二姐的确死了。在贫穷落后愚昧的山村,在家族势力的干预下,不愿屈服强免婚恋的二姐选择了跳河,放弃了自己如花的生命……
才四十多岁的母亲,鬓发突然变白。每次见到二姐的照片,她时哭时笑,嘴里不停地轻念着二姐的名字,她始终认为二姐没死,只是出远门了。父亲和大姐无奈,在二姐的忌日里,将她所有的照片和生活用品焚烧一空,家里再也找不到二姐的气息,她只能出现在我们的记忆里。
母亲渐渐变的沉默寡语,神经错乱。有时她本想喊大哥,但不由自主地把七个孩子的名字喊到。炒菜的时候,有时忘了放盐,有时反复放盐。除夕的饭桌上,一直保持摆放二姐碗筷的习惯。深夜里,她有时走进我们房里,掖好被子,并静静地盯着睡梦中的我们很久很久。她希望自己所有的孩子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视角里,再怕他们突然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将恋爱中的女友,现在的妻子(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她跟二姐长的特别像)带到母亲的面前,母亲眼睛一亮,一脸欣喜地喊出二姐的名字……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既心酸,又欣慰——失去二姐的母亲,终于从儿媳身上找到了精神慰藉!
- 关于作者 -
叶春钊,男,1972年生于孝昌县,现定居于武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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