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艺花蹊】词牌:满庭芳

一、词牌故事

《满庭芳》的来源,一说出自柳宗元诗:“偶地即安居,满庭芳草积”。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祖籍河东(现山西运城)人,世称“柳河东”、 “河东先生”。柳宗元生生于京城长安。793年,21岁的柳宗元进士及第,名声大振。798年,26岁的柳宗元参加了博学宏词科考试并中榜,先后任授集贤殿书院正字、蓝田尉、监察御史里行。贞元二十一年(805年),唐顺宗即位,重用王伾、王叔文等人,积极推行革新,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抑制藩镇势力,加强中央的权力;废除宫市,罢黜五坊(雕坊、鹘坊、鹞坊、狗坊、鹰坊)小儿;贬斥贪官污吏;整顿税收等,史称永贞革新,遭到宦官集团和外抵制。

永贞元年(805年),顺宗被宦官逼迫,让位给太子李纯,唐宪宗即位。王叔文被贬为渝州司户,不久被赐死;王伾被贬为开州司马,不久病死,永贞革新经历180多天宣告失败。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在赴任途中又被加贬为永州司马。到职后柳宗元暂居在龙兴寺,在这里他与由舂陵移居永州的老僧人。柳宗元在寺中修持佛法,与老僧人切磋禅机佛理,对他的佛学修为很是佩服,因此写了一首《赠江华长老》:

老僧道机熟,默语心皆寂。

去岁别舂陵,沿流此投迹。

室空无侍者,巾屦唯挂壁。

一饭不愿余,跏趺便终夕。

风窗疏竹响,露井寒松滴。

偶地即安居,满庭芳草积。

柳宗元一生好佛,他曾说:“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 在长安应举和为政时期,曾与文畅等出入官场文坛的僧侣结交,很欣赏晋宋以来名人与和尚支道林、释道安、慧远、慧休的关系,并极力称赞那些与自己同时代人的那种“服勤圣人之教,尊礼浮图之事”的亦儒亦佛的生活。永贞革新失败后,他被贬永州,更从“大而多容”的佛道去寻找心灵的慰藉。

柳宗元在永州生活了10年,他在哲学、政治、历史、文学等方面进行钻研,并游历永州山水,结交当地士子和文人,他写下《永州八记》,《柳河东全集》的540多篇诗文中有317篇创作于永州。柳宗元被贬后,写了大量著名诗作,如《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此诗通过渔翁在山水间获得内心宁静的描写,表达了作者在政治革新失败、自身遭受打击后寻求超脱的心境。全诗就像一幅飘逸的风情画,充满了色彩和动感,境界奇妙动人。其中“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两句尤为人所称道。

元和十年(815年)1月,柳宗元受诏回京,3月又被贬为柳州刺史。十年前与他一同参与“永贞革新”的友人韩泰、韩晔、陈谏、刘禹锡也分别出任漳州、汀州、封州、连州刺史。多年的贬谪生活使柳宗元倍感仕途险恶、人生艰难。诗人到达柳州以后,登楼之际,面对满目异乡风物,不禁百感交集,写下了《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柳宗元在柳州仅有四年时间,却为黎民百姓办了很多好事,如重修孔庙、兴办学堂书院、破除巫神迷信、开凿饮用水井、释放抵债奴婢、植树造林等,促进了柳州地方文明的发展,在历史上留下了深远的影响。现柳州有柳侯祠,楹联上书:“山水来归,黄蕉丹荔;春秋报事,福我寿民”,表达了柳州人对柳宗元的思念之情。

柳宗元一生留下600多篇诗文作品,堪称我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散文家,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与韩愈针对六朝以来骈文盛行,流于对偶、声律、典故、词藻等形式,华而不实,不适于用的情况,共同倡议古文运动,提出“文道合一”、“以文明道”,复兴儒学。他的散文论说性强,笔锋犀利,讽刺辛辣,《天说》、《封建论》、《断刑论》是其政论代表作。他继承并发展了古代寓言传统,推陈出新,造意奇特,善用各种动物拟人化的艺术形象寄寓哲理或表达政见。如《三戒》《临江之麋》《黔之驴》《永某氏之鼠》)《传》、《罴说》等篇,嬉笑怒骂,因物肖形,表现了高度的幽默讽刺艺术,如我们熟悉的“黔驴技穷”成语,就出自柳宗元。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最为脍炙人口,均写于被贬后,以永州之作更胜。其典范之作如《始得西山宴游记》《钴潭记》《钴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其刻画山水景色,则或峭拔峻洁,或清邃奇丽,以精巧的语言再现自然美;既有借美好景物寄寓自己的遭遇和怨愤;也有作者幽静心境的描写,表现在极度苦闷中转而追求精神的寄托。

柳宗元的诗仅存140余首,却多有传世之作。他的诗题材广泛,体裁多样。叙事诗文笔质朴,描写生动;寓言诗形象鲜明,寓意深刻;抒情诗更善于用清新峻爽的文笔,委婉深曲地抒写自己的心情。不论何种体裁,都写得精工密致,韵味深长,在简淡的格调中表现极其沉厚的感情,创造出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成为代表当时一个流派的杰出诗才,最著名的是这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借描写山水景物和隐居在山水之间的渔翁,来寄托自己清高而孤傲的情感,抒发自己在政治上失意的郁闷苦恼。这首诗遐景苍茫,迩景孤冷。意境幽僻,情调凄寂。渔翁形象,精雕细琢,清晰明朗,完整突出。千古丹青妙手,也争相以此为题,绘出不少动人的江天雪景图。这,也是柳宗元理想人格的真实写照。

二、词牌格律

《满庭芳》又名《锁阳台》《满庭霜》《潇湘夜雨》《话桐乡》《满庭花》等。正体双调九十五字,前片四平韵,后片五平韵。

苏轼《满庭芳·三十三年》

中仄平平,中平中仄,仄中平仄平平(韵)

三十三年,今谁存者?算只君与长江。

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韵)

凛然苍桧,霜干苦难双。

中仄平平仄仄,中中仄、中仄平平(韵)

闻道司州古县,云溪上、竹坞松窗。

平平仄,中平中仄,中仄仄平平(韵)

江南岸,不因送子,宁肯过吾邦?

平平(韵),

摐摐,

平仄仄,平平仄仄,中仄平平(韵)。

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

仄平仄平平,中仄平平(韵)。

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

中仄中平仄仄,中中仄、中仄平平(韵)。

居士先生老矣!真梦里、相对残釭。

平平仄,中平中仄,中仄仄平平(韵)。

歌声断,行人未起,船鼓已逄逄。

三、词牌声情

《满庭芳》调属中吕宫,音节低抑凄凉,适宜表达绵邈婉转的情感。

● 苏轼《满庭芳·归去来兮》

元丰七年四月一日,余将去黄移汝⑴,留别雪堂邻里二三君子,会仲览自江东来别,遂书以遗之。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细柳,应念我,莫剪柔柯。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

这首词用散文式的句子和俚俗的语言,真切的表现了作者对黄州的依恋之情。上片抒写对蜀中故里的思念和对黄州邻里父老的惜别之情,下片进一步将宦途失意之怀与留恋黄州之意对写,突出了作者达观豪放的性格。这首词情致温厚,属辞雅逸,意象鲜明,宛转含蓄。

● 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此词虽写艳情,却能融入仕途不遇,前尘似梦的身世之感。上阕写景,引出别意,妙在“抹”与“连”两个动词表现出风景画中的精神,显出高旷与辽阔中的冷峻与衰飒,与全词凄婉的情调吻合。接着将“多少蓬莱旧事”消弥在纷纷烟霭之中,概括地表现离别双方内心的伤感与迷茫。“斜阳外”三句宕开写景,别意深蕴其中。下阕用白描直抒伤心恨事,展示自己落拓江湖不得志的感受。全词写景、抒情汇为一气,错综变化,脍炙人口。

● 李清照《满庭芳·小阁藏春》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这是一首咏梅词。词人咏残梅以自比,是她当时生活、感情的真实写照,并充分显示了她孤高清傲,不同流俗的性格特征。全词意境相谐,词调低沉,风格深婉,语言轻巧,写尽了词人冷清寂寞的环境中所产生的深切感伤之情。

● 纳兰性德《满庭芳·堠雪翻鸦》

堠雪翻鸦,河冰跃马,惊风吹度龙堆。阴磷夜泣,此景总堪悲。待向中宵起舞,无人处、那有村鸡。只应是,金笳暗拍,一样泪沾衣。  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此词上片写古战场的荒寒阴森和词人无由以报的伤感。下片转为议论,表达了词人满怀哀怨和痛苦。词人以为古今事都是虚无的、短暂的,古来的一切纷争、一切功业,到头来除了“剩得几行青史”,“断碣残碑”之外,余皆成空,此中可窥见词人长期积于心中的苦情。此篇前景后情,以赋法铺写,下片全为议论,但气势壮观,真情四射,生动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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