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老妈

      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上学读书的费用还不是太高，主要是学杂费和书本费。但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要仅靠种庄稼来供一个孩子从小学读到大学，还是有些困难，何况我们家要供三个。冀中平原的人口密度大，人均耕地面积少，我们村人均也就两亩地，那时农业税费还没免，收了粮之后要交公粮，再除去浇水、化肥的费用，基本上没什么赚头。

      父母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增收节支。种粮食不赚钱，就适当种点经济作物，如棉花、芝麻什么的。另外，在有水井、能随时浇水的地块每年还会种点时令蔬菜，除了自己吃，剩余的就骑自行车拉到集市上去卖掉。在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父亲的小腿被车轧骨折过，恢复之后还是不能干什么重活儿，赶集卖菜的担子基本上落在了母亲身上。春天一般是小葱、菠菜，夏季则主要是茄子、豆角、南瓜、西葫芦等。

       小葱的季节比较集中，可以割上几茬，长得也快，如不及时割下来卖，就老了。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起来，到地里割下来、捆好，再骑十几里的自行车到集上，能卖个好点的价钱。自己读小学时，学习还不是太紧张，早晨一般会起来干点烧火做饭的活，偶尔也会去地里割小葱。有一次，小葱割得有点多，自行车两侧的筐装不下。看着捆成捆的小葱，我说，要不推一些回村里卖吧。母亲也决定让我试一试。她骑自行车去了集上，我把剩下的几十斤小葱推回了村里。为了省去秤秤的麻烦，我们直接在地里秤好了，一斤一捆，母亲告诉我卖一毛钱一捆，好算帐。自己想得很简单，但真正推着小车回到了村里，平时听惯了卖东西的吆喝声，自己却喊不出来，也可能是抹不开面子。直到遇见有人打招呼，问自己干什么，才尴尬地说，车子上的小葱要卖，很快就有人围了过来翻看，你一捆我一捆地开了张。卖了几捆之后，有了点信心，又在心里反复默念、吆喝了好几遍，终于算是喊了出来。那天还算顺利，一个多小时，小葱全都卖了出去。好像那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卖东西。

       那时除了种菜卖菜，每年还会养上一头猪，等到快过年时，让村里的杀猪匠杀掉，自己把猪肉拉到集上去卖，算是一笔重要的收入。当时的农村，小学寒假放得早，能赶上杀猪。自己偶尔也会和母亲一起去赶集，帮着看一下自行车什么的。至今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赶集，买猪肉的人比较多，围着摊子挑来挑去、讨价还价，母亲有点忙不过来，就让我也盯着点，提防小偷。刚开始自己确实在盯着，但有时还是会因为讨价还价的争吵声走神儿，在猪肉卖到只剩四、五块的时候，母亲还是发现少了一块，她略一回忆，很快推测出了是哪几个人偷的（平时集上的小偷就那么几个人），有些不甘心，就让我看着车子和猪肉，她去集市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追上，最后的结果让人失望。当时的猪肉差不多一块一、一块二一斤，一块猪肉十来斤，被偷一块就是十几块钱损失，差不多够自己一个学期的费用了。

         为了节约日常开支，那些年我们全家所有人的衣服、鞋都是母亲自己做的。原来是一针一线地缝，后来买了台缝纫机，做起衣服来速度快些。直到我上了大学，才买了第一件棉外套、第一双皮鞋。小时候脚长得快，穿鞋非常废，差不多两个来月就会穿坏一双布鞋。那时候母亲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吃完饭还得衲鞋底、粘鞋面。家里安电灯是我上初二的时候，之前的晚上基本上都是我守着一盏煤油灯写作业，母亲守着一盏煤油灯做针线活。

        上了初中之后，住宿的时候比较多，学习也相对紧张，基本上再没和母亲一起赶过集。再后来，村里杀猪的也很少了，猪养到差不多大小了，就直接卖给收生猪的小贩。等到我上大学时，哥、姐都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家里的负担相对轻了些，母亲也不用再骑自行车赶集卖菜了。

        自己在外地工作，每年差不多也就过年时能回老家待上几天。听母亲说得最多的，是现在还能经常梦到她小时候上学、参加考试的事。她读完高小，虽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但家里需要人照顾，姥爷没让她继续读。所以，等到我们上学读书时，她想的是一定要拼全力供我们，小学、中学直到大学，除非我们不争气、考不上。

         父亲去世后，母亲搬到了县城和我哥住在一起，也是为了照顾小侄女方便。当时把家里那台用了十多年的缝纫机也搬了过去，虽然衣服基本上都是买现成的了，但闲下来时，她还是会做上几双布拖鞋、几副鞋垫什么的。还给邻居家的小孩儿做过虎头鞋、老虎枕头。侄女上大学之后，家里的活相对就少了些。她则是上午在家收拾家务、骑自行车到集上买菜、做饭，下午多会出去打会儿牌。前两年，外甥女给她买了部智能手机、注册了微信号“摩登老妈”，学会了手机上网、看戏曲、拍照、发微信，也算是赶上了时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