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国之源在青藏

13世纪意大利传教士柏朗嘉宾,受教皇委派,以65岁高龄出使蒙古汗庭,经过两年半不停跋涉,终于到达哈拉和林,见到了当时的贵由汗,在那里逗留了三个月,才启程回国,途中写成《蒙古行记》。在书中他说到,离鞑靼之地不远处有一“狗国”,鞑靼人曾经过那里,掳得一些狗国女人而回。书中是这样说的:

“当我们在皇宫时,据一些长期生活在鞑靼人中的罗塞尼亚人神甫的说法,还有其他人向我们证实,当鞑靼军队横穿大漠归国途中,他们曾经过一个地区,那里有奇形怪状的人,外貌是妇女一般。经过费力地翻译,鞑靼兵卒询问她们:当地男子到哪里去了?她们回答说:在这地区,女的生下来具有人形,男的生下来就呈犬之状。正当鞑靼人在该地停留,大群狗从江的彼岸聚拢而来,这时正值隆冬,狗却举身赴水,然后立即上岸在尘埃中打滚,使泥泞尘土冻在它们身上,这样多次重复之后,它们身上形成了厚厚的坚冰,然后便凶猛地扑上来与鞑靼人搏斗。鞑靼人向它们射箭,箭象射到石头上一般反弹回来,其它武器也不能杀死它们。狗群扑向鞑靼人,咬伤咬死了许多人,把这些外来人驱逐了出去。所以鞑粗人中流传有这样一句话:“尔父尔兄是被狗咬死的。”然而鞑靼人俘虏了它们许多女子,裹胁到自己的地区,一直到死也没有放她们回去。”

这个故事明显是柏朗嘉宾道听途说得来,但这个“狗国”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扑向鞑靼人,把他们驱除出去的不是真的狗,而是以狗自称的游猎部族。如此这种部族国家在中亚草原和青藏高原上有很多,并且是不断见诸于史书记载的。

其实蒙古历史上也有以“狗国”自称的汗国,那就是14世纪末,从金帐汗国中分裂出来的“那海汗国”(也作“诺盖”),一般认为名称来自术赤家族宗王“那海”,在蒙古语就是“狗”的读音(“那海”和“诺盖”只是方言读法不同而已)。

蒙古汗国以“狗”为名是不奇怪的,成吉思汗就设有“四狗”之官职,《蒙古秘史》写作“那可儿”,就是“狗”的意思。这是四员能让敌国闻之丧胆的猛将,分别是:者别、忽必来、者勒蔑、速别额台,都有自己的属部,拥有自己的属地,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这个“四狗”也译作“四杰”,来自藏语,因为藏语把“王”叫作“jie”,同时也是狗“舌”的读音。

帝王之下设“四狗”或“四舌”,这是游牧文化,一直可以上溯到尧舜时代,其时就已经有“四嶽”制度。舜原本是帝尧的四嶽之一,禹原本是帝舜的四嶽之一。《秦本纪》说秦人祖先担任过帝舜的四嶽。“嶽”的造字方式就在告诉我们,它原本就指一种“能说话的狗”,只是采用了“钺”的读音而已。

明万历三十年刊行的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东北角库页岛位置仍标有“狗国”两字,因为明朝曾在那里设“囊尔哈卫”(亦叫“奴儿干都司”),这“囊尔哈”蒙古语就是“狗”,而“卫”“司”本义都是“国”。

但追溯“狗国”源头,笔者可以肯定地说,不在别处,就在青藏高原之上。因为《周易·说卦》就有这样的注释:“艮为狗,正西昆仑狗国。”《逸周书·王会》亦曰:“正西昆仑狗国。”注意这个“昆仑”,是青藏高原的古称。华夏古人把“昆仑”与“狗国”联系在一起,相提并论,就是源头在何处的可靠证明。

“狗国”就是“犬戎”,同名异称而已,亦叫猃狁(xiǎn yǔn),是匈奴的别称。西周末,周王室被迫东迁洛阳,也因为犬戎不断进犯,周幽王也被他们杀死在了骊山下,周人原来的“镐京”已不安全,才被迫东迁以避之。但这,就是中国文明史的基本规律:中原王朝的都城总是在被迫不断地东移、南迁,慢慢地就消失不见了。几乎没有哪一个古王朝能避开这一规律。当然他们最后都融入了汉民族的长河中。

周王族和犬戎其实是完全的同类,都是黄帝的直系后裔。《山海经·大荒北经》:“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东汉王符《潜夫论·志氏姓》曰:“姬即犬戎氏,其先本出于黄帝。”就是说他们都姓“姬”,都是“犬戎”,区别只是一个已经入主中原,已经定居化了,一个还在过着祖先的游牧生活。

并且,以“白犬”为祖先的游牧部族,直到汉代,仍在青藏高原上活动着。就是《后汉书·西羌传》记载的“白狗羌”。到了公元424年,有一个“白狗国”曾被西秦皇帝乞伏炽磐兼而并之,成了西秦之属部。但这也不是偶然的,他们不是另类,西秦的皇帝姓“乞伏”,古羌藏语就是“狗父、狗神”的意思,可见是完全的同类。直到唐代,“白狗羌”仍然是让朝廷头痛的“西山八国”之一。

笔者已经指出,一种文化,一种观念,哪里有它最顽强的存在,哪里必定是它的发源之地,这就是文明溯源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

甲骨文“犬”字,一概都像人一样立着,说明原本就指一种人,而不是真的狗。

左,商代青铜铭文“犬父丁”,说明墓主人以“犬”为祖先源出,它虽四脚着地,但傍有弓箭,说明它是一只“能射箭的狗”。

右,成篇的商代铭文,铭文第一字是墓主人的祖先名号,叫作“女+犬”,注意此犬,它是像人一样立起来的。

山西运城垣曲北白鹅西周贵族墓出土的“祖宗盒子”,这种礼器通常是放在堂屋墙上神龛内的,此物可能是冥器,但也是真实器物的仿制。注意上面趴着一狗人,作俯伏吠叫之状,手却是狗爪,这是墓主人部族有“狗祖”观念的写照。

运城垣曲北白鹅西周墓出土的同类器物,上面确是“犬”,但狗爪是人手造型。

张家川马家塬西戎墓中出土的金狗饰片,长7.6厘米,年代为战国时代,狗脚被雕成了人穿着靴子的形状,此物显示狗是西戎的一种图腾。此狗头尾相连,这代表能转世。至今游牧民族葬狗的时,仍会把狗尾巴割下来,垫在狗头下,认为这样狗就能转世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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