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语言文字在诗词创作中的重要性
我们讲诗词的好坏优劣,从表面看,比较的是作品,骨子里比较的却是作者本人。首先比较的是作者的道德人品,其次是文化底蕴,再次就是语言文字功夫。在这里撇开诗词作者的人格魅力和文化魅力不谈,单就语言文字在诗词创作中的重要性谈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对于诗词的创作,现在总有那么一些人,一味地奢谈首先立意,在他们眼里语言文字似乎一钱不值。他们根据杜牧在《答庄充书》中说的诗“以意为主,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一段话,而偏执一端,把诗的立“意”,抬到“帅”的宝座上,开口闭口就是“统帅”,其余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甚至有人说一首诗“只要立意好”,语言文字差些没关系。这不就像面对一幅书法作品说,这幅字写得很不错,就是大章法不合布局规矩,小章法线条、使转不到位一样吗?一幅书法“大章法、小章法”都存在问题,那么这幅书法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语言文字差些”能算得上好诗吗?殊不知“帅”后无“兵”何以为“帅”?“兵”前无“帅”何以为“兵”?如果一首诗不能一气流转,气贯其中的话能算得上好诗吗?其实,“意、气、辞彩章句”应该是三位一体而不能偏废的。这也正是杜牧的真实本意。还有一点值得一提,他们对杜牧所提到的“气”字后面的那个“辅”字和“兵”字后面的那个“卫”字,都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他们更没有考究、探讨杜牧在这里所提到的“意”字,就像“诗言志”里的“志”所表示的意思一样,是包含着诗人之“情”的,而不是我们常说的什么政治意义、思想意义或一篇文章的中心大意。正因为少数人把立意当作写诗填词至高无上的法宝和不可逾越的律条,从而导致了一些诗人词客,眼睛只紧紧地盯住“帅”,而对“气”和“兵”则不屑一顾。特别是那些刚刚接触中华诗词的人,要么视此道为畏途,要么以政治口号和政治术语为诗为词。而轻视形象化的语言文字对表达诗人思想感情和表现生活形象的巨大作用。
我这么说,绝对不是要把语言文字提高到诗词的统帅地位而贬低其它,只是提请诗人词客注意的是,千万不要把杜牧所说的某一项抬高到高不可及的地步,而把另一点矮化到眼睛看不见的程度。在中国文学史的长河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诗词,哪一首不是语言玉润,文字珠圆呢?语言低劣、文字粗俗,能成就好诗吗?能成为好诗吗?
从根本上来说,玩弄中华诗词的人,都会遇到一个共同的问题,即语言文字的运用问题。作为传统诗词的爱好者、赏析者和创作者,必须大量地掌握语言文字这一基本功。学习越勤奋,读书越广泛,接受民间语言越丰富,积淀的语汇必然越多,掌握的语汇越多,一旦外象触发了诗兴,情绪激动,大脑亢奋,平时积累的语言文字就会活跃起来,就会自觉地接受你的驱使,成就诗的内象。这绝对不是临到创作时才去翻辞书、查资料所能奏效的。
对于中华诗词,我一直坚持说,她是中国一切传统文学艺术的精华、根本和源头。因为自从二千多年前第一本诗歌总集《诗经》产生后,人们就一直在不断地学习、研究她,并且把她发扬光大。就个人来说,最早的学习、研究者,可以追溯到孔子就国家来说,从西周到满清政府,可以说都是以国家行为在学习、研究。为什么说中华诗词是中国一切传统文学艺术的“精华”、“根本”和“源头”呢?因为她直接影响了其后的元曲、戏剧、小说及民间说唱文学,甚至影响到了中国的绘画和书法。所以说,诗词,是最能体现中华传统文学艺术的美学价值和审美情趣的文学体裁。那么又是什么要素最能体现中华诗词的这种美学价值和审美情趣呢?这就是具有独特魅力的汉民族的语言文字。而语言文字就是中华诗词的“脸面”。如果诗词没有了这副漂亮的“脸面”,“回头率”能高得了吗?
我们讲诗词必然要讲到形象思维,讲到形象思维,必然要讲到形象。但是,形象思维只是一个概念化的东西,而形象就不一样了。形象是生动具体的、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图景和生活表现。不管是无形的形象思维,还是有形的形象,都必须通过语言文字才能够把它表达出来。虽然传统诗词拼的是作者的道德人品和文化底蕴。但是,归根结底拼的还是语言艺术。因为直接表达诗人情志的是语言文字。说句那些一味强调立意的人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自古以来玩弄传统诗词的人,都是在玩弄语言文字。中国文学艺术历来如此!
宇宙是复杂的,但是,却可以通过语言文字充分地描绘出来。人体也是复杂的,特别是人的内心情感世界更为复杂。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内心情感世界,同样可以通过语言文字充分地展现和表露出来,这就足以说明语言文字的无穷奥妙和无穷魅力。古今不是在传颂着“一字师”的故事么?我也说过,一字,一词,一句能使一首诗大放异彩,甚至能救活一首诗。“妙手回春”是赞美名医的妙语,如果把这句话移植到诗词创作中,叫做“妙字回春”、“妙词回春”、“妙句回春”难道不可以吗?
杜甫在《戏为六绝句》之五中有这么一句诗,叫做“清词丽句必为邻”。对于这句诗,你只要稍作揣摩,就会理解写诗填词的语言文字有两种:一种是清词,一种是丽句。
什么是清词?清词,就是不事雕琢的口语,但是必须朴中带雅,雅而无华。就朝代而言大体是汉、魏为清词,那些乐府诗和古诗十九首,一如清水芙蓉,天然成趣;就诗人而言渊明、太白和乐天以清词擅场,做得最好。在词人中做得最好的要算后主李重光、柳耆卿两家;什么是丽句?丽句,就是人为雕琢,缜密高华的书面语,但是必须畅达流美,收成天籁。就朝代而言大体是六朝为丽句;就诗人而言昌龄、商隐以丽句取胜,做得上佳。在词人中做得最好的要算贺梅子、周美成两家。我们经常讲某某作家、诗人的语言有自己的风格,而我在这里想说的是,语言文字就其本身而言是不存在什么风格的,但是,一旦被作家、诗人运用了就产生了风格。原来所谓语言风格,说到底就是人的风格。渊明、太白和乐天以清词为主,是一种风格;昌龄、商隐以丽句为主,也是一种风格。
不管是从事诗词创作,还是从事诗词赏析,都有一个切入点的问题。这个切入点就是从形象的语言和抽象的文字中去体认诗词表现的生活意象及描绘的艺术形象。宛敏灏先生对诗词曲有过一段精彩地评说:“诗贵温雅,故多用朴实的文言;曲尚尖新,故时采聪俊的口语;其上不似诗、下不类曲的清辞丽句,则是词中常见的语言。”对于宛先生“文言”诗说,我持异议。我一直坚持认为诗的语言是以经过锤炼锻造、提纯去芜的口语为主的。当今一些人甚至把口语化的诗说成没有诗的底蕴,这就违背了中华诗词三千年的一贯传统。以《诗经》为例,今天的人们仍然能一读就懂,就是因为口语入诗;再以韩愈的诗文为例,韩诗我们能读懂,因为用的是口语,而韩文读起来就有些吃力,因为用的是书面语。一首诗,一阕词,没有艺术的语言,没有恰到好处的文字去表现、表达,“意”从何出?“情”因何显?
因此,诗人在吟咏情性的同时,必须注意锤炼语言文字,以便更好地表达所要表达的感情!
{作者:齐周梦;系中华《诗词月刊》安徽安庆工作站站长;摘自(中华《诗词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