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时代微刊】《作家专栏》总第088期：拿什么养活自己|哲夫（湖南）
文学时代微刊第1785期
《作家专栏》总第088期
拿什么养活自己（小小说）
特约作家/湖南·哲夫（原创）
每当看到父亲艰难地养活这个家时，他总想试着养活自己。
邻居王小毛，15岁那年上初二，家里特别贫困，他的饭票是掐着指头算着花的。那时，留给他记忆最深的就是饥饿的滋味。
他爸是农场机耕队一名拖拉机手，天天早起开着拖拉机到各生产队犁田耙地，去机耕队食堂吃午餐的票就给了他。
15岁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能吃。吃完了学校的饭票，再吃他爸的饭票都不能填饱他那特能装的胃肠。怎样能挣钱买饭票，或是直接赚到饭票？那是他第一次面临着“拿什么养活自己”的人生课题。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参与了扑克牌游戏。大家玩久了觉得没意思，便有同学提出赌点什么。有说赌扇耳光的，有说赌输小人书的。好，就以小人书作赌注，结果，赢来输去，就是那么几本翻毛了边的小人书，没意思！
王小毛常想一个问题，怎样让自己填饱肚皮？一不能偷，二不能抢。一天，在学校吃午饭时，他看着手上的餐票，望着同学手上端着的饭，傻傻地看着入迷走神了……
学校食堂的饭，是用蒸缽装上米加适量的水，放在大蒸锅里蒸熟的，4两一缽。为方便同学用餐，票面上就印有1两、2两、4两三种餐票，可满足不同饭量的学生用餐。看到这里，他突然有了好主意。
这天下午，学校组织班主任老师开会，放学比较早。上几次玩牌的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又在一起了。
“今天时间早，干脆赢了的当骑士，输了的趴在地上做马让人骑。”有人提出建议，但意见很难统一。
王小毛说：“赌饭票吧！”话一出口，纷纷响应。
因为赌得小，一次一两饭票。没曾想到，玩到最后，王小毛赢了3斤饭票。回家的路上，他插在裤兜里攥紧饭票的手有点发抖。心想：“三斤饭票解决我6天中餐吃饱肚子的问题啊！”
以后，他又赌了几回，赢了不少饭票，渐渐地，他陷进了这个诱人的漩涡，认为这是养活自己的一种本领。他从不认真听课最后发展到逃学，在校外的小饭店里用扑克牌来赌饭票或赌现钱，因为饭店老板和他爸都熟。直到有一天他被传到校长室，校长严肃地说：“你被开除了！”王小毛这才如梦初醒。
好在校长是他爸的熟人，王小毛父亲很快就知道了他的事，他爸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第二天，他父亲领着他一个饭店一个饭店地还他的赌账，陪着好脸，说着好话，装着好烟。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父亲那张强装起来的皱眉的笑脸，和那巴结人家的模样。
走出最后一家饭店，父亲问："还有没有？”他垂着头说：“没有了。”
“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
残阳染红了回家的路，他爸努力地蹬着那辆走村串户的破单车，身子一歪一歪的，苍老极了。
“你知道养活自己靠什么？”风吹着他的耳朵，父亲没有回头，说：“靠自己的血汗而不是投机取巧的歪心思！”他坐在颠簸的车架上，鼻子里充满父亲的汗味、柴油味，眼眶湿湿的……
王小毛一下子长大了。
他又回到学校，开始了静静的学习生活。暑假他去卖冰棍雪糕，或者去乡下帮姥姥下地锄草；寒假去奶奶家收鸡蛋拿到集上贩卖，或帮写春联的叔叔赶集卖春联。在他们身上，他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6年后，他考取了中南师范大学美术系。
录取通知书这样写着：四年制本科，每年须交自费培养费3200元。他明白，拼了这些年得到的不过是一块可怜的“鸡肋”，他不想再读书了，其实是不想再苦他的父亲。
后来，他还是在父母殷殷的目光里，踏上远行他乡求学的路，怀里暖暖的缝着父母低三下四凑借的4250块钱。
走在大学铺满阳光的路上，就是走在自己执著多年的梦里。他除了激动，便是自卑。交过一年的培养费、书费、杂费，添置完学习生活用品，口袋里只剩下180块钱。180块能花一学期吗？他惊慌了。
他又想到挣钱，去找了份家教，一星期辛辛苦苦挣的钱远不够消费。
不久，他幸运地遇到一份推销磁带的工作。
周末，别人三三两两地去影剧院去歌舞厅，王小毛独自蹲在路旁“练摊”。开始他感到很不自在，怕同学看见。人一群一群走过，他卖了些磁带，不想过早地收推，等路上行人少了，他忽然想到他们都在热闹的地方，只有他守着冷眼的路灯和无言的磁带，同是大学生，而他……他的心被刺痛了，感到自己很苦很委屈。
校园冷清了，一个老人踩着影子走过来。悠闲地和他谈了许久，言语中透着睿智，他当时并不认得他是退休的老校长。“不管别人怎样看，记着，年轻人，养活自己至少是一种自尊。”临走时他拍着王小毛的肩说。
这时，王小毛才发现自己的浅薄。父亲开着拖拉机给别人耕田耙地时感到没面子过吗？做缝纫的母亲给别人裁剪衣裤时感到没面子过吗？他用力拷问自己的灵魂，那些种地的农民，靠手艺挣钱的艺匠，干苦力的打工者，扫街道的清洁工……他们为自己的工作感到难为情吗？而我王小毛又怎敢小觑他们自食其力的双手！毕竟，他们在养活自己和家。
他继续推销着磁带，每个周末，坦然面对所有的目光。他知道他与他们不同，他没有足够的钱与时间恋爱和游玩，只有用时间来挣钱，用钱来读书。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条件和人生追求，生命并不需要“人云亦云”的仿效，正是这样，世界才如此丰富。
于是，他静心地挣钱、画画、读书，对生活不再怀疑、抱怨。
大学寒假就是年边了，春节回家，他就跟家人说：“以后你们只给我交书本和杂费，别的费用我能自食其力解决。”父母不信，不信儿子有如此能耐了。可他说，真的，我能打一份工帮你们减轻肩上的担子。
面对贫穷的家，面对劳累操心的父母，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四年大学生活很快结束了，最后被留校执教，参加工作的他，这才真正体会到了养活自己的不易，也联想到了父母养活一个家更不容易。
这年寒假，王小毛带着女友刘小琴回家过年。大年除夕，他和女友把未来的岳丈、丈母娘接过来一起过了一个欢快、美满、团圆的春节。这期间，他对4位老人说：“爸、妈，让我试着养活自己吧，养活小琴她吧。养活有一天年迈的你们四老和我末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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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家：哲夫
【作者简介】哲夫，实名：蓝德和。曾为湖南岳阳市作家协会理事，岳阳晚报特约记者，现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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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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