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208：卖柑者言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gān)，涉寒暑不溃。出之烨(yè)然，玉质而金色。剖其中，干若败絮。

1、杭:今浙江省杭州市； 2、藏:储藏，储存； 3、涉:经历；溃:腐烂； 4、烨然:形容很光亮； 5、玉质而金色:质地如玉般润泽，颜色像金子般鲜亮，此句为具体说明“烨然”； 6、干:干枯；败絮:破烂的棉絮。

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将以实笾(biān)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炫外以惑愚瞽(gǔ)乎？甚矣哉为欺也。”

1、市于人:卖给人家； 2、以:用来；实:充实，可译为“盛放”；笾豆:古时祭祀用的器皿； 3、奉:进献； 4、供:意为“招待”； 5、炫:夸耀；外:指柑的外表； 6、惑:欺骗；愚瞽:傻子和瞎子； 7、甚矣哉为欺也:此为倒装感叹句，意为你做的欺人之举，太过分了!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sì)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闻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

1、业:动词，从事；是:代指卖柑这种职业；有年:已有许多年了； 2、赖是:依靠这个职业；食:养活； 3、独:唯独；足:满足；子:对对方的尊称；所:地方，此处有“心意”的意思； 4、世:人世间； 5、寡:少； 6、也乎:也和乎连用表示反诘语气； 7、吾子:对对方的尊称；未之思:即未思之，意为没有想一想这样的事。

今夫佩虎符、坐皋(gāo)比(pí)者，恍恍乎干(gān)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

1、虎符:虎形兵符，古时用以调兵遣将的凭证；皋比:虎皮，此处代指武将的座席； 2、恍恍乎:威武的样子； 3、干:盾牌；城:城墙；比喻为捍卫国家的将才； 4、具:才能； 5、果:果真； 6、孙吴:孙即春秋时的孙武，吴即战国时的吴起，二人皆为古代著名军事家。以上三句是针对武将而言。

峨大冠、拕(tuō)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gāo)之业耶？

1、峨大冠:戴着大冠；峨:高高的样子，此处用为动词； 2、拕:同“拖”。绅:古时士大夫束在腰间的长带子； 3、昂昂乎:高傲的样子； 4、庙堂:庙堂，此指朝廷；器:喻指有才之士； 5、伊皋:伊即商汤的贤相伊尹，皋即虞舜的治臣皋陶(gāo yáo)； 6、业:功业。以上三句是针对文官而言。

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dù)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lǐ)而饫(yù)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1、御:制止； 2、困:物资贫乏； 3、吏奸:官吏奸诈，此指官吏贪赃枉法，营私舞弊； 4、斁:败坏；理:整治； 5、坐糜:白白浪费，徒然耗费；廪粟:国家仓库里的粮食，指俸禄； 6、坐高堂:居住在高屋大厦之中； 7、醇醴:味道纯厚的美酒；饫:饱食；肥鲜:代指美味佳肴； 8、孰:谁，哪一个；巍巍乎:高大的样子； 9、赫赫乎:显赫的样子；象:效法； 10、何往:即往何，到哪里；这句是说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11、是之不察:即不察是，不考察这些；是:代指上文所言的文官武将。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gǔ)稽之流。岂其忿(fèn)世嫉(jí)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yé)？

1、无以应:无话可答； 2、类:类似，相像； 3、东方生:东方朔，字曼倩，汉武帝时官太中大夫，常以滑稽诙谐之言进行讽谏； 4、滑稽 :诙谐机智； 5、其:代指卖柑者； 6、忿世嫉邪:愤恨世俗憎恨邪恶； 7、托:假借；讽:讽劝，指用含意深刻的语言进行劝告或批评。

《卖柑者言》全文: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gān)，涉寒暑不溃。出之烨(yè)然，玉质而金色。剖其中，干若败絮。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将以实笾(biān)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炫外以惑愚瞽(gǔ)乎？甚矣哉为欺也。”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sì)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闻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gāo)比(pí)者，恍恍乎干(gān)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拕(tuō)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gāo)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dù)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lǐ)而饫(yù)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gǔ)稽之流。岂其忿(fèn)世嫉(jí)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yé)？

清 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评:

青田此言，为世人盗名者发，而借卖柑影喻。满腔愤世之心，而以痛哭流涕出之。士之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者，闻卖柑之言，亦可以少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