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须访隐者,自有真境自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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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课堂上学习过贾岛的一首诗作,名《寻隐者不遇》,其写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诗的字面意思简单明了,是在讲作者去寻访一位隐士,不想隐士却到深山之中采药去了。侍奉隐者的童子说,只知道师父在山中,但却有云遮雾绕,无法寻找到隐者行迹。

初学此诗时,总是会为作者这一趟白白辛劳感到遗憾。年少时,读不明白“隐”的境界,也就难理解文字背后的情绪。作者贾岛也曾是一位修行人,此番行程虽然没有得遇隐者,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已得的心态。寻隐者,他究竟想要求得的是什么呢?

在中国古典文化传统中,隐逸之士一直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若究其源头,大概仍然要回溯到老子和庄子身上。

老子提倡“小国寡民”,他向往着一个与世无争的、“民至死不相往来”的政治图景。《史记》中记载,老子见“周之衰”而骑牛西去,自此后不得其踪。

庄子更是用了大量的文字描写了诸多世外隐仙的形象,如“肌肤若冰雪”的姑射山神人,又如形似枯槁、心似死灰的南郭子綦······他们或超越于世俗,使世间人心生向往,由此开启了千年寻仙之旅的源头;又或者,他们的言语行为超越了世人惯常的认知,甚至被人们嗤笑,但却独悟玄机,身虽在尘而神已游太虚。如此等人,都是逍遥之大隐者。

所谓“隐”,可以分出两层意思:其一曰身隐,即脱离尘俗世界,身归深山老林,希望用更接近于自然的方式求得人生真境。其二曰心隐,即虽然身在尘俗,但心性却不染世间污浊。

重阳祖师在《立教十五论》中提到“论离凡世”,其曰“身如藕根,心似莲花,根在泥而花在虚空矣!”身隐与心隐虽有境界不同,也不过是求证逍遥之道的不同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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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路上,每个人都渴求安放自我的身心与灵魂。在世人看来,隐者不忧天下、不恤己身,独得与自然相映成趣的妙处。这一典型形象是很多得志与不得志文人们的终极人生理想,于是寻隐者就成了常说常新的文学命题。

了解这一背景后,再去读贾岛的这首《寻隐者不遇》,其实是可以得出另外一重境界的。贾岛曾因生活窘迫而出家为僧,后得遇韩愈提携,也曾做过几任小吏,却也终无大用,至死也无法实现心中更大的抱负。

大凡文人不得志后,或是寻找“终南捷径”,或者寄情山水,这两者都离不开一个“隐”字,所以古人寻隐者的行为,也有心理疗伤的意味在其中。

当面对世外逍遥之人,再聆听那风淡云轻之语,自己在世间所受的磨难便都可以暂时放下。一旦心中没有了负担,身体上的本能感官就会无限扩张,也就更能悟出自然逍遥的真境界。

所以,寻隐者的目的往往不是在于“隐者”,而是在于“寻”。隐者只是一个代表,是逍遥情志的象征,唯有“寻”才能把自己不堪疲惫的身心从现实泥沼中挖掘出来。

真正的道之玄妙,不是聆听某位隐修之人的只言片语,而是隐藏在毕生不懈体悟的过程中。可惜的是,人们总是被一叶障目,心心念的只有隐者,却不知寻道、证道乃是得道的必要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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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的过程,恰恰是自我证悟的阶段。遇不遇见隐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明晓山中云深,同时也见得到林间月明。

再反思世事大梦一场,几番尔虞我诈、起起伏伏后,几人功成?几人骨枯?孔尚任在《桃花扇·余韵》中哀叹说:“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看饱兴亡之后,仍不免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人生之“寻”,是要从无常变化的百态中寻到恒常之道,是要求得超越一切的终极大道。然而,进一步追问,这场寻求本身不正是另一种执迷不悟吗?

道祖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教提倡不执着于有、不执着于无,同时还要不执着于“执”。

天地万物的造化本是自然之理,万事万物各有本性、各有因缘,过于强调现实的种种境遇与人生理想之间的反差,这仍然是把自己困束在物质世界之中了,一切行为和想识还是受到了欲求的牵引。

既然大道自然,那么人生也应该各归于其本性。在须臾世间,死生都不过是一场循环,又何必为了红尘琐事而惊扰了淡然情志呢?

若一定要对比,那还是苏轼看透了这一切浮光。他在《前赤壁赋》中写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这一问,真是对不得志者的寻隐行为的质疑。只因江上清风、山间明月皆是造物者之无尽藏,天地万物共得其适,哪怕是持有白云自愉悦,亦可得一份逍遥与洒脱。

这份白云,不只是在山上,更在每个人的心中。所以寻隐之事,能否得到隐的境界,不是依凭于山水,而是仍要立足于我们各自心中的朗朗乾坤。心中万里晴空,又何惧世态变化诡谲!

作者:清虚道人 腾讯道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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