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小楷名家名帖系列（一）钟繇《宣示表》及《荐季直表》| 高翔
高翔博士，美国宾州州立大学营养系教授（终身），营养流行病室主任，Schreyer杰出教授，Nutrition Journal主编，美国营养学会营养流行病组主席，美国帕金森学会环境遗传组前主席。曾任哈佛医学院助理教授等。当选美国国家科学院医学部在内的多个专家委员会委员。在美获奖十次，如美国神经学科学院2011年睡眠医学年度研究人员奖、塔夫茨大学营养学院2012年杰出校友奖等。其学生亦获奖三十余次。已经发表260余篇SCI论文，被引用1万余次。研究成果数千次被世界各大媒体报道。书法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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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谈历代小楷名家，首先肯定要从钟繇说起。钟繇，字元常，三国时期曹魏重臣，官至太傅， 80岁时去世。钟繇是整个书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位书家，他的出现，意味着楷书的成熟。虽然现在新出土了很多魏晋时代的书法墨迹，表明当时民间的一些楷书也已接近成熟，在书法的名家谱系里面，钟繇小楷是楷书成熟化的标志。
目前流传下来钟繇的书法作品，有小楷和少量的行书，他对整个中国书法的影响主要是小楷。
学钟繇书法的好处是什么呢？有些人说学钟繇最好的一点就是字写不坏。学他，字不会变得很轻浮，可以写出很醇厚的味道。我是认同的。钟繇书法出现在从隶书到楷书的进化过程中，受汉隶影响，他的楷书，字形或方或扁，字势开张，给人堂堂正正站立的形象，味道非常古厚。因此很多人学习小楷，被推荐需要从学钟繇入手。
钟繇的小楷作品中，《宣示表》是最有名的一件，也是对后世产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书法作品。
《宣示表》最早被大家关注应归功于《淳化阁帖》。北宋淳化三年，宋太宗赵光义下旨出内府所藏历代墨迹，由翰林侍书王著编次摹勒上石（或云枣木板）于禁内，后紧接着又制作拓片。如此一来，一本字帖就化身千万。而在这之前，复制一件名家法帖非常麻烦，虽然可以用摹的方式，但产量很低。《淳化阁帖》的出现，对中国书法史的意义非常大，堪称为中国书法的第一部教科书。它的里面就刻了《宣示表》，从此，《宣示表》成了很多人学习的一个典范。
然而，《宣示表》虽然名气很大，被公认为是钟繇的代表作，实际上，它是一笔糊涂账。
如果把《宣示表》跟钟繇的其他几样作品相比，会发现它的楷书意味比较强。因此，目前大多数人的观点认为它是王羲之的临本，而不是钟繇书写的原本。
那么，这件作品流传的途径是什么呢？相传东晋开国元勋王导，在随司马家族渡江退守南方时，把钟繇的这件《宣示表》藏在自己衣带中带到南方，之后他把《宣示表》送给了王羲之。王羲之同样非常喜欢这件作品，后又转赠给好友王濛之子王修。王修是当时的一个大名士，年少成名，大概13岁时，就曾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做《贤者论》，被誉为神童。王羲之的《东方朔画赞》就是写给他的。然而，王修英年早逝，24岁就死去了。其母亲知道儿子极其喜欢《宣示表》，就把《宣示表》作为了王修的陪葬。
所以今天我们看到的《宣示表》不可能是钟繇的原作，应该是后人的摹本临本。
《宣示表》宋代被刻入《淳化阁帖》，广为后人所取法。2009年，在一次拍卖会上，北京市政府斥资两千多万购入《宣示表》刻石，藏于首都博物馆。此石头出土于杭州，后经考证为南宋贾似道翻刻《淳化阁帖》中《宣示表》。小楷书法经过临摹、反复翻刻之后，虽然可能只是“差之毫厘”，却往往“失之千里”。
这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件小楷名作，同时也是第一笔糊涂账。
钟繇另外一件非常有名的作品是《荐季直表》，最早见于明代《真赏斋帖》上卷，帖上有大量题跋，包括元人题跋。之后它反复被刻帖，成了很多人学习小楷书法的一个范本。
清代时，《荐季直表》被藏于宫中，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散入民间，然后一直不知所踪。
到了民国，为著名收藏家裴景福所收藏。裴得此帖后，拟印刷出版，故拍下此件《荐季直表》的照片。不久，发现作品丢失。起初，用报警等多种方法均无所获。后得有人指点，悬赏寻找。裴家一个前家人来指认领赏，虽找到所藏地点，然而作品已经被毁。
直到约半个世纪前，王壮弘先生在购得的裴氏旧物《壮陶阁法帖》初拓本中，发现了此帧照片，并于1984年，刊发此张《荐季直表》的照片于上海《书法》上。照片一公开，在中国、日本书法界立刻引起轰动。
《荐季直表》一直被认为是钟繇的一件代表作，但实际上它的身世同样非常可疑。那么它可能是谁的呢？众说纷纭。
2005年，我在《书法报》上曾发表一篇文章，提到宋代的一件绢本作品《孝经图卷》，这件作品目前藏于大都会博物馆，传为李公麟所作。比对《宋孝经图卷》上的字，会发现，这些字写得同样非常厚，和《荐季直表》风格非常类似。原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后任大都会博物馆亚太部主任的方闻先生认为，《荐季直表》可能跟这件《宋孝经图卷》是同一个人书写，也就是均为李公麟之作。
然而，这个观点还有待进一步论证。
被代代学书人奉为宝帖的《宣示表》和《荐季直表》细究起来，竟然都藏着一笔糊涂账，不禁令人唏嘘。如此，我们又何必执着于名帖所谓的真和假呢？
（此文为高翔老师在“四海书院云沙龙”上所作讲座《小楷学习之管见》的部分文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