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高邮行杂感

蒙上海出海口文学社社长刘希涛先生盛邀，至地处高邮八桥的万寿禅寺参加了为期三天（2021年4月9日至11日）的内容极为丰富的采风活动。春风惹人醉的季节里，接触了一批因为爱文学而显得特别可爱的人，过后想想这样的时光该是几多的美好。看烟火，放飞孔明灯，入住小木屋，临别时年轻的海亮法师馈赠的那些饶有寓意的礼品：大米、黑豆、黄豆、麻油、咸鸭蛋，那是让我们记住高邮，更记住广袤大地予人的恩赐。三天并不久长，可三天里亲历的场景和一些见到的人，想来会在记忆里久久地留存。

不妨记一点此行而生的感触吧。

【之一】逆境（或曰特殊的经历）之于生命的意义

先说海亮法师。他十六岁出家，今年四十二岁，也就是说他用了二十六年的时间，以一种超乎常人的信念与毅力，铸就了其生命的辉煌。关于他的成就，同行者诸多的文字里已有充分的展示，而我更感兴趣的是他十六岁以前的人生。他没有对我们讲，我们也自然不便多做打听和深究。但依据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以及他在我们面前所表达的一些思想，我们可以想见他的童年和少年。是不是一定就在苦水里浸过泡过，小小年纪便饱尝人间辛酸，我不好妄加猜测。但据我之判断，优渥阔绰、锦衣玉食，这样的词汇大约不会属于他。我更愿意接受孟老夫子那句屡试不爽的名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古往今来，但凡成大事者，纨绔子弟几无一例。

再看茶人刘志溪。我们之间亦无深聊，不知其详。他是福建安溪人，经营茶叶已有多年，听说在几处有着种茶基地。大上海是他专设的一个对外窗口，业务做到了相当高的层面。他四十九岁，三个孩子的父亲，肩头的这副担子委实不轻。我感觉这是一个能吃苦的人。而具备这样的特点，一般少时的家道不会十分殷实。他有两点颇让我感动：一是与佛家的结缘，把他心爱的铁观音不远千里种到了寺庙里来，甚至连种茶的泥土都是用卡车从福建运来的。二是与文学的结缘，乐意为文学的推广做一点慷慨解囊的事。这两点表明他内心有着一颗美善的种子。

而在我们这批此番相聚的人群中，更可以有些例子来说明，文学有着怎样的魔力，而在这里面，通常所说的“经历”又在起着怎样的作用。从刘希涛先生说起。十三岁开始写诗，写到了七十八岁还在写。他有过一段军旅生涯，在炼钢炉轧钢机前待了十年，后来做《中国城市导报》的记者、主任，又有若干年，天南海北地奔走、采访，与各色人等相遇、接触，我以为这些都是其生命里极宝贵的“经历”，是属于他的一株株诗歌之树赖以生长的土壤。八十五岁高龄的许国江先生，做中学教师直至校长有几十年的时间，称他为卓有实践的语文教育家，当不为过。他二十岁就在省级报刊发表诗歌，正当一颗新星冉冉上升之时，突遭“反右”政治风暴。诗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厄运。三十八年后，诗在他的心里又死灰复燃，而且呈现一种井喷式的爆发。好像也是一个诗人说的，我们要感谢苦难。倘若未曾经历那样的蹉跎，国江先生晚年的作品大约也达不到那样的通透。还有同样来自扬州的陆振声先生，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会儿他刚从东海舰队转业，正是意气风发之年。虽在市委宣传部任职，但一点干部的架子也没有，和我们几个当时在厂里工作也爱好写诗的小工人能玩到一块。他骑着自行车到过我家里，和我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讲他在部队怎样写诗得到过哪些诗人的帮助等等。由于较突出的创作成绩而遭人嫉妒，他后来转到了新闻岗位上。主业是做新闻报道，但诗他一直没有丢，写了也有几十年。他的诗不人云亦云，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诗里面熔铸进强烈的批判精神，被称为“带刺的玫瑰”。而我知道他是一个忠诚的布尔什维克，他的那些对社会现实的批判里其实包涵着对党和人民深沉的爱。还有这次采风中刚刚认识的来自盐城大丰残联的韦江荷先生，他还年轻，据说童年时就不能站立，是在地上匍匐着爬行的。他跟自身的命运斗了几十年，病痛浇灌了他坚韧而摇曳的有着灵魂深处芳香的诗之花。

人这一辈子，一帆风顺固然很好，但这样的概率实在太低，有一点像买彩票中大奖；更多的则是形形色色的困厄在等着你。人所以千姿百态千人千貌，各有各的故事，是因为每个人遇到的命途都绝不相同。真正的强者是把扎伤口的绷带又当作了纤绳，埋下头来，在沙滩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之二】发现之于潜能的意义

人的身上往往都有些才艺，或者说是潜能。而有的被自己发现了，有的则可能为你身边的亲友最先关注到，你假如以积极的态度去对待这些潜能，加以大胆而充分地发掘，像挖煤工一样不断往深处挖，那你会为自己的潜能吓一大跳：嗬，原来我还能做到这般优秀？！

还是让一批活生生的人来佐证吧。

在高邮的这三天，为大伙儿忙前忙后拍照的严国基先生，退休前是搞党务工作的，一位副局级的干部，没想到吧，他可以把自己的身段放得那么低，背着个相机，不辞劳苦地一次次为活动抓拍现场，为文友们留下相聚的记录。听说严书记这摄影的爱好和水平也是这几年自己出力流汗打造出来的。

和我从南京一块来的易荷生先生，之前一直做企业的老总，说起经营管理来那绝对是他的强项。但这几年他迷上了写作，脑子里有太多生活的库存。我跟他说，你就这么从从容容地把你最熟悉的人和事，用最真实的笔墨一一写来。这一回，他回到南京后的第二天，就写出了《我和海亮法师面对面》的文章，可谓漂亮极了。他应当是尝到了最大限度挖掘自己潜能的甜头。还有像一直从事建筑业管理的雷锋太先生，一直在医院为人治病的窦海清大夫，写作原本都不是他们的本行，但为了不负东道主的殷殷深情，他们或为文或作诗，且都亮出了不赖的实力。

再比如刘希涛先生“涛声依旧”的诗朗诵，陈敬标先生的男高音，“军嫂”顾之敏的女高音，陆华军、栾碧军二位浑厚的合唱，李亚飞的“扬州电视台”方言播音，冷玲珍的葫芦丝演奏等等……

对于潜能，发现和发掘的意义不可小觑。在你的职业或主业之外，所显现的各种潜能不仅表现出你生命的一种张力，更让你感觉到世间之事真的有无限的可能。而人生的无穷乐趣或就在你对内在潜能的不断发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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