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班

幼师班是我们这个学校中最好教的，因为全部是女孩子，总体而言温顺、听话；机械班则是全校最难教的。为什么？不仅因为男孩子占绝对优势，女孩子凤毛麟角，更因为这些学生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城里，绝少农村的，所以胆子更大、也更加调皮。为什么机械班尽是城里的孩子？那是因为我们学校机械班创办的时间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那时国家搞的还是还计划经济，小城里的工厂几乎都只招收城市户籍的年轻人；因此，学校与工业局以及数家用人单位从一开始对这个班的定位就是，只招收定量户口的孩子，一般情况下不招收农村户籍的孩子。

城里的学生与农村的学生很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有比较开阔的视野，见过的世面更多，头脑也更灵活。但在属于青春期的年龄，一灵活，有的时候问题也就来了。比如说谈恋爱，逃学等等。

我教过好几届机械班。在这些班上，上课能够不缺席、不睡觉的就是好学生。换句话说，有些学生一副自由主义的派头，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走。举例说，有一个姓陈的同学，是我本校某同事的外甥，他就不爱读书，经常不到校；假如到校，那么，一定是伏在桌上睡觉——很有可能是鉴于他舅舅是本校老师的关系，所以，他还给了任课老师一些面子。也有不给任课老师面子的，那他说话小动作你最好别去管他，一管就有可能管出问题，让你的课上不下去。比如说，有一位姓周的学生，社会习气极重，有一次我在课上还算是比较含蓄地提醒了他一句，他就忍耐不住了，几乎要拔拳相向。

最为夸张的是一位姓宗的同学。他是如皋某局局长的公子，极少到校，而他父母虽然知情却也毫无办法。此君最后跟社会青年混到一起去了，在一次群殴事件中，成为一号男主角——他用一截自来水管作为凶器，将对方送回了老家：人还没毕业，就进了牢房，大约被判了15到20年。而这小伙子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生得算是很英俊的，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对此，他的家庭必须负责——对属于独生子女的孩子，做父母的太过宠爱了，以致到后来完全失去控制；作为学校的老师，自然也必须负一定的责任，因为我们没能教会孩子学好。但做教师的无疑也只能负有限责任，跟他们的父母一样。

说到这里，不能不说一件事：很多做校长、做主任的，在教师大会上，喜欢训斥教师，其中有一句是我最为反感的，那就是：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这话显然太过绝对，以为做教师就该是万能，随便挥一挥手就能点石成金的。然而，现实完全是另一回事。在若干年后，我从一家刊物上看到美国一位中学老师明确表明自己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教师并非万能，不过是为孩子们的发展尽可能地创造有利的条件，为他们打开一扇通向知识和睿智与成熟的大门，我很有感触，写下了《不是万能，仅仅开门》的文章，对这样的说法表示高度认同。

机械班上也有非常优秀的学生，比如说，有一届机械班的班长叫戴璐，是我一位同事的外甥。他最初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写字的姿势很特别：将身体斜过45度角。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想过来了，应该是他的身量很大——身高在1米85上下，而我们的学校从小学到中学，课桌的标准这很多年没有变化，窄小的桌面无法容得下他硕大的身躯，所以，他不得已而为之。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习惯。然而，他的钢笔字却是写得相当漂亮的，他的文章写得也很不错。在一次南通市组织的，以职业高中学生为参赛对象的“我爱地球”主题的征文比赛中，他获得了二等奖。

非常可惜的是，他那一年参加对口高考差几分没有被录取——这也是我们学校第一次开办对口高考班，我教这个班的语文；但是，他的语文成绩相当不错，150分的总分，他拿了120分。而因为参加对口高考，也耽搁了他的工作分配，让他没有能够进入本地最好的几家企业，进了一家相对来说稍差一些的企业——电站阀门厂。更让人遗憾的是，大约在2002年前后，他因为一场车祸而意外身亡：他为单位跑销售，一次从南通有事往回赶，因为太晚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就搭了一辆无蓬卡车。他站在后面的车厢里，卡车一个急刹车，将他整个人抛出了车外，当场身亡。他舅舅同时还跟我还是邻居，都住在学校盖的集资楼同一单元上。不过，他舅舅没住过去，是给他外公外婆住的。所以，他母亲也时常过去看望二老。而那段时间，从她有些茫然有些失神的脸上我能够读得出来，她精神上所遭受的打击有多巨大。

这是一个好学生，好好学习，也能够帮助老师做很多工作的学生。但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在他生命之花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时候居然就凋谢了。

记得我还曾经跟戴璐一起代表学校跟磨头机场的驻军进行过友谊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