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千山溪声/陈承宗
细雨 檐头 覆杯
千山无语 溪声辽阔
乌瓦细雨 滴滴滑落
那日微雨中抵达浙南永嘉岩头镇,住店的边上发现几株金色桂花树,花开盈丰,不觉惊叹。旁人不在意,花开应时节,是为平常。我却数度回首,那花里仿若是一个无限,让你觉得这一生一世就如它一般满满的开放了。
这金秋桂花,在这样细雨飘缈的秋里,可曾有记忆?
王阳明《传习录》有云:“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尔未看花时,它便与尔心同归与寂,尔来看花时 ,颜色则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心外。’”原来,这众生心不见花,则花呈各异,肉眼所见,花自开落。而心若观花,则花心有应,“一时明白起来”。才知这心外本无花。
溪山云月何尝异,今古谁人鉴此心?【宋·枯木法成】
可是,这个心花相应,一时明白,何止是花啊?佛在愣严会上曾慈悲的告诉我们: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
了知缘起无自性,便知这心外何曾有物?
回朔微雨桂花之前的一个午后,也是这般的细雨飘缈。一路烟雨迷漓,峰峦见亦如不见,站在雁荡合掌峰观音寺的山门檐下,身边走过几个游人,渐渐消失在烟雨茫茫中。偶尔远远的浓雾中传来几声隐隐的交谈声,更衬出周遭的静寂。
那个午后的图像是一种不自觉的游离,宛如一个虚拟的主体游离出来,一路往来回朔,洞彻着烟尘里的另一个自谓为“我”的色身。那色身正与边上的友人檐下歇息,手中套着白色塑料纸的相机随处间拍。
他看见那色身正盯着细雨中的山门檐头,那檐头上覆盖着一个个小杯,檐头乌瓦缝里长出杂草枝叶,细雨中那一个个覆盖的小杯青苔绿润,檐头乌瓦在细雨中回返着微微的天光,绿叶垂抚在覆杯的细雨檐头上。仿若午后的一幅幅图像缓缓的叠加,所有的烟雨杂尘渐渐沉底了,一切仿若水清澄静,那虚拟的主体,回转过来,寻回那山门檐下的色身。那一刻,那虚拟的主体是我,那色身是我,那檐头乌瓦上覆杯是我,那杂草枝叶是我,那绿叶垂抚是我,那雾雨中的山峦是我,溪流是我。当细雨中归巢的飞鸟掠过浓雾,树削上鸟巢中酣睡的雏鸟惊醒翻身之即;当覆杯在细雨中微微掀起细缝,霎那间千山溪声犹如从杯中倾覆而出,我就明白,花心有识,满天花雨,无情说法,有情得闻。那万里云天纵使历劫千年万年,那个存在于溪流里的我?那个檐头乌瓦上覆杯的我?那个杂草枝叶上的我?那个雨雾山峦的我?却也不曾脱离那恒古不变的道体真如,其未曾远离就如那世尊菩提树下抬头睹悟的那颗天际星辰,于今依旧如昔无变的普照山河大地有情众生。
这雨檐乌瓦上的覆杯寂寂无语时,雨滴在空中舞蹈。那雨珠滴在覆盖的杯背上,而杯子却沉默于覆内的空寂,水的柔润,杯子感觉到了吗?生命静默的重逢,那天地山河也曾感觉到了吗?当我默然面对时,那山间已然枯绝的溪流仿佛又重在天地间彻响。这彻响连绵不绝,就如同这千重万重山峦已经化作碧波汹涌的海洋,我看见,那月亮从海上升起,刹那间风息浪静,月光洒在那沉默无语的海面上,如浩渺平镜般映照着满天星光的宇宙。那一刻,宛如浪花细沫般的文字,于深邃浩渺之大洋,又如何能够述说呢?
于今在这坐席方寸之间,茶室内外那千山溪声却也日夜无间的彻响,那清溪奔流之水仿若便是手中这一杯淡淡茶汤。在这一刻,陶杯里七分茶,我盈盈端给你,这一杯淡水,你将喝未喝之际,你可也明白了吗?
偈曰:
月映波心
水面书字
风过无痕
覆杯忘言
作 者 简 介
陈承宗。福建厦门人。
1966年生。学历大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