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会宁土话 || 作者 老冰草
《红楼梦》里的会宁土话
作者 ‖ 老冰草
黄土高坡一老汉，爱吃洋芋和馓饭；
不愁吃来不缺穿，浮生札记谝闲传；
根在陇中会宁县，柳家岔里有家园；
少小也曾受可怜，寡汤薄衫度饥寒；
浪迹他乡几十年，人情冷暖都经遍；
老马也把旧栈恋，年年腊月回家转；
幸喜二老还康健，劳作田间不得闲；
耕读传家风气远，心平气静天地宽。
——老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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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是中国最伟大的古典名著。近年来养成了睡前看会《红楼梦》的习惯，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有意无意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红楼梦》里，竟也有很多的会宁土话。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究竟是何方人氏，至今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从小说的用词来看，可以肯定地说，尽管小说塑造了林黛玉等一批水灵隽秀的江南女子，但其作者曹雪芹应该是北方人氏无疑，且其籍贯地应该与会宁方言的来源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红楼梦》前八十回，会宁土话随处可见，后四十回，则几乎没有。不同的语言风格，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红楼梦》前八十回为曹雪芹所著，而后四十回是高鹗续写这样一个普遍的论断。现就平常阅读《红楼梦》时，随手勾记的会宁土话择录于此，与老乡们共同探讨。
1. 窄狭。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
窄狭，会宁土话里，“狭”字发音转化为“qia”;窄狭的意思一是指地方小，二是指气量窄，三是指手头紧。会宁人常说，过去住的窄狭得很，一家子人挤在一个炕上，现在宽展多了。
2. 怪道。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可伤上月竟亡故了。”
怪道：怪不得。会宁土话里，常常在怪道后面还加一个“哩”字，称作“怪道哩”。
3. 跳蹋。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因此刘姥姥看不过，乃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你皆因年小的时候，托着你那老家之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
跳蹋：瞎折腾、胡跌跘、使性子。
4. 这们。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们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
这们，即这么的意思。会宁土话里，这么、那么，叫做这们、兀们；如何、咋样，叫做阿们个。
5. 洒落。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
洒落：指一个人乐观随性，洒脱豁达。此文中，应该是形容词动用，带有贬义。用会宁土话说，就是焦大想借此机会耍一下人的意思。
6. 时节。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顽闹，碰见老爷不是顽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
时节：不是节气、时令，而是时候的意思。会宁土话里，这时候、那时候，就是这时节、那时节。
7. 扎挣。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他才恋恋的舍不得去。’”
扎挣：与挣扎的意思不同。会宁土话里，扎挣，是强支撑、硬坚持的意思。
8. 站。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
站：会宁土话，就是慢着、停下来的意思。比如张三两口子正在用架子车拉粪，突然张三停下来对女人说：“先站，我裤带松了，系好了再拉。”
9. 杀死。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忽见丫鬟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便拉着贾母扭的好似扭股儿糖，杀死不敢去。”
会宁人把撒泼、耍无赖，称作杀死，或者更直接一点，称作耍死狗。
10. 额颅。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见宝玉憋的脸上紫胀，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檫眼泪。”
额颅：额头。上小学的时候，犯了错，老师就用指头在额颅上戳，经常强忍着眼泪花花硬挨着。
11. 积古。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合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老太太说：'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一见。’”
积古，指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聪明伶俐、善于逢迎；也指小动物健康、活泼、可爱。会宁有俗语：同岁的娃娃，唯你积古。是批评一个人不要以为只有自己啥都懂、啥都行，其实人都是差不多的。
12. 蹧扰。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香》：“刘姥姥忙说：'不敢多破费了．已经遭扰了几日，又拿着走，越发心里不安起来。’”
蹧扰：打扰。会宁人过年出庄子耍社火，临走的时候有个道谢歌：
有心给你多耍耍，就怕夜深难回家。
道了谢了再道谢，把亲戚蹧扰了多半夜。
13. 瓠子。第四十三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
瓠子：葫芦。会宁人把南瓜、倭瓜统称为瓠子。会宁人形容一个人傻，有一句调皮话：瓜得连瓠子一样！
14. 填还。第四十三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凤姐也悄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帐．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还别人，不如拘了来咱们乐。’”
填还：给、还报、贴补。例如：李老汉养的个乳牛还真填还人，一年一个牛娃子，三年成了五个牛。“填还”也可以用在小孩身上，小孩长得胖乎乎的，叫“填还人”，长得瘦骨嶙峋的，就叫“不填还人”。
15. 撮簸。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我替你们算出来了，有限的几宗事：不过是头油、胭粉、香、纸，每一位姑娘几个丫头，都是有定例的；再者，各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不过这几样，都是他们包了去，不用帐房去领钱．你算算，就省下多少来？”
撮簸：收拾垃圾的器具。
16. 顶缸。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平儿听了，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此时天晚，奶奶才进了药歇下，不便为这点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将他交给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儿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
顶缸：顶替、代人受过。
17. 花马吊嘴。第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
花马吊嘴：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18. 意意思思。第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他只意意思思，就丢开手了．你叫我有何法。”
意意思思：迟疑、犹豫不决。
19. 一向。第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只因这一向他病了，事多，这大奶奶暂管几日。究竟也无可管，不过是按例而行，不象他多事逞才。”
一向：一直；已过去的一段时间；最近的一段时间。会宁人见面：这一向阿们者没见过你，好着没？兀一向你干啥去了？
20. 恶水。第六十八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妹妹想，自古说的，'当家人恶水缸’，我要真有不容人的地方儿，上头三层公婆，当中有好几位姐姐妹妹妯娌们，怎么容的我到今儿”
恶水：刷锅水。
21. 咬牙。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凤姐道：'如今若无故裁革，不但姑娘们委屈烦恼，就连太太和我也过不去。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
咬牙：难缠。
22. 打谅。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黛玉瞧瞧，又闭了眼坐着，喘了一会子，又道：'笼上火盆。’紫鹃打谅他冷。因说道：'姑娘躺下，多盖一件罢。那炭气只怕耽不住。’黛玉又摇头儿。”
打谅：料想、估计；打算、考虑；心里想着。会宁有俗语：馋人见水，打谅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