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饭

三口饭

                                                    刘述涛

女人出嫁，坐在迎娶的自行车上，准备出家门，接受亲人喂“三口饭”的习俗，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嫁女儿都有。

遂川人的嫁女儿，也不例外，也有这“三口饭”的习惯。这第一口饭，喂到出嫁新娘子的嘴里，新娘子嚼一口，吐在地上，意思是在娘家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要还回给娘家；第二口饭，吐到弟弟的兜里，意思以后父母不在了，也要和家里的兄弟们多走动，自己有饭吃，也要记得分一口给家里的兄弟们吃，自己没吃，家里兄弟姐妹就分口给你吃；第三口饭，咀嚼几口，吞进肚里，意思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以后的饭也得靠自己赚。父母娘家看不到也管不到了，就只能够依靠自己吃饱饭了。

三口饭喂完，自行车就得出家门，出家门不能够碰门槛，碰了门槛不吉利，这就得迎亲的小伙子抬起单车来走。然而娘家人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这又得拉一下，回一下，最后送一下。这才顺顺当当，大吉大利，你好我也好，女儿好行走。

这一拉、一回、一送，又是三下。遂川人做什么事都喜欢“三”，因“三”通“生”，有着生生不息的意思。

这里自然不会说“三”的文化，只想说这嫁女儿的第一口饭还没有喂到新娘子嘴里，身边许多女人都已经是眼睛通红了。喂第二口，坐在单车上的新娘子，忽然会嘴一瘪，梨花带雨，此时，身边的那些女人就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样，都是泪水哗哗直下。特别是喂饭的老人还会开导新娘子说，到了人家屋里，眼要勤，手足也要勤。比不得在家里做女儿时，有爹有娘宠着，你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到了别人家屋里，家婆家公要尊爱，小姑子要……新娘子一边听，一边想着此时的分离，就是一辈子的分离，从此家各一方，地各一块。到了别人家里，成了人家的媳妇，早上有公公婆婆要服侍，晚上有老公要照顾，还有那脾气不知好与不好的小姑子，会不会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一想，刹时间，莫名的委屈就在心里头激荡，吃到嘴里的饭也冇滋冇味，立马哭得不行。

在没有出嫁之前，女人还一个个都属鸭子的嘴硬，说到时候坐在单车上就不哭。可等到真的坐到单车上，哪一个都哭得天昏地暗，恨不得跳下单车，这辈子不嫁了，不出娘家门了。

倒也有真正不哭，硬是乌着一张脸，坐在单车上，不声不响，就像是是谁欠了她五百吊钱一样。这一定是同家里呕气 ，要么是嫌家里给的嫁妆少，要么是父母把自己许给了不喜欢的人。不哭没事，给你喂饭的人有本事让你哭，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真正喂第一口饭时，情境就出来了，当旁边有哭嫁的女人，再一声拖长声的哭“宝宝女啦，千好万好，都不如家里好，千不该万不该，都是父母的不该，千……”这时候，坐在单车的新娘子，没有不哭得稀里哗啦的。

真不哭的，还不按规矩来吃这三口饭的人，当然也有。在七十年代末，我就听人说，有一女子实在是刚烈，出嫁的时候不但没有掉一滴眼泪，还把三口饭全都吐到地上。人看了的都说，这是背上生癞痢，世上少见。还有人说，依这位女子出嫁时的这般绝情，下回她的爹娘死了，也别想让她哭。一定会是打了三通埋人鼓，身边没个痛心人。

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子刚烈是因为爹娘硬要她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她明明处好了一对象，可拿不出爹娘要的“财礼”钱，拿得出财礼钱的，却不是这位女子喜欢的人。这位女子的确是一位宁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宝马车上哭的人。才没过一年，就听人说该女子服农药自杀了。

在哪些年，吃农药自杀的人很多，最年轻的有小学生，年纪大的有八十多岁，都是因为一件小事想不通，理不顺，就喝农药自杀。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硬是把人生的美好，变成了人生的悲剧。

嫁女儿，这三口饭，喂出去的是祝福，吐出来的是恩情。不管是哪位，真正坐到了单车上，接受喂饭，或者是看着喂饭的人，心都会软了、碎了、化了。只因为，女儿大了，要出门了，从此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能不心疼，能不悲伤，能不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