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全解》之观卦(二)
六四,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观卦之五爻都以与九五的关系取义。初六阴居阳位而离九五最远,所观不明,所以称“童观”。六二以阴居阴而离九五亦远,所观亦不甚明,所以称“闚观”。唯有六四最切近九五而且得正,所观最明,所以称作“观国之光”。观国实质是观九五。九五是阳刚中正之君,为什么说“观国”呢?这反映了《周易》作者认为君可代表国家,国与君一体的思想。
“利用宾于王”,是说六四切近于君上,对君上的盛德光辉看得深切,它最适宜于“宾于王”。“宾于王”,即仕进于王朝,在王朝作官,为王朝效力。古代有贤能的人,则人君宾礼之,所以士之仕进于王朝谓之宾。
《象》曰:观国之光,尚宾也。
尚,志尚。尚宾,志愿仕进于王朝,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六四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之人,时无明君则已,如今遇上九五之明君,观见国家之盛德光华,必然要出来做官,以为国家和民众效力。这是六四的志尚。故曰“尚宾”。
九五,观我生,君子无咎。
卦之其他四爻都观九五。唯六三与九五自观,故云“观我生”。九五阳刚中正居君之位,是观卦之主。天下人民百姓教化如何全是它影响的结果;民风之美恶,臣民之从违,是检验它自己所施德教好坏的尺度。九五作为刚阳中正之君,它欲观己,必先观民,观民方可观己。如果民俗淳正,有君子之风,那就反映九五作为阳刚中正之君施行的确是君子之道。施行君子之道,以德化天下,当然无咎。
《象》曰:观我生,观民也。
我生,由我所出,由我所生。民之风俗德行均由我所出我所生。观影可以知表,观流可以知源。欲观“我”之德行如何,观民之德行如何就知道了。“观我生”其实是“观民”。
上九,观其生,君子无咎。
上九这一爻说“观其生”,是承九五那一爻的话题接着讲下来的。九五居君位,是一卦之主,故云“观我生”。上九不居君位,却还要讲君道的问题,便不得云“观我生”,只可说“观其生”。上九继续讲九五的问题,所以二爻爻辞一致,只差一个“其”字。说“我生”,表示讲的是主爻九五,立场亲近。说“其生”,表示所言非主爻,立场疏远。其实,“其生”即“我生”。
《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
“志未平犹志未安。“观其生”,有忧国忧民的意思。上九虽不居君位,但与九五同德同心,以九五之忧为己忧。九五观民以省身察己。民之风俗德行究竟怎样还很难说。九五自己“观我生”,上九要帮助九五“观其生”。这是因为国家治乱未定,盛衰难ト,上九中心忧虑,志意未平。
〔总论〕
观卦四阴在下二阳在上,本是阴盛阳退之时。这一卦有阴盛的一面,也有九五阳刚居中得正的一面。卦从阳刚之君居中而当正位的一面取义,而不取阴盛之义。所以观卦卦义讲在上之人君如何中正庄敬而为天下之观的问题。
卦讲自上示下,爻讲自下观上。自下观上,以远近为义。离九五越近越好。越近,所见越大越清楚越亲切,所以越好。
观卦里面蕴含着诸如神道设教、用舍行藏、以德化民、轻视妇女等等思想。这些思想是《易经》固有的,是孔子把这些思想发掘了出来。如果不是孔子加以发掘,我们今日便不可能看得懂。而且我们发现,孔子所发掘的《易经》的思想与孔子在《论语》书中表现出来的思想完全一致。我们可以说,《易传》的思想反映了孔子的思想。
这一卦里蕴含的思想极其丰富,其中最重要的是“神道设教”的思想。这个思想是《周易》的,也是孔子的。在《周易》和孔子看来,神不是有意识的人格化的上帝。神是什么?“蓍之德圆而神”,“阴阳不测之谓神”,“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神就是无言无语的自然界的运动变化。这些变化是人的意志不能左右,有时甚至是不能逆料的。天地阴阳,变化多端,奥妙无穷,好像有一种什么意志在主宰,其实没有。这就是神。天有神道而四时不差忒。人君仿效天之神道,无声无形,尽诚尽信,以观感化物,以德教服民,施行神道于社会,这是以神道设教。
统治阶级提倡祭祀,愚弄百姓迷信鬼神,以便使百姓驯顺接受统治,而统治阶级自己并不相信真的有鬼有神。这也是以神道设教。“神道设教”是政治上的统治手段,施行“神道设教”的统治阶级自己事实上是不相信鬼神。他们心中的神不过是自然以及自然界不言不语却又变化无穷的奥妙。“神道设教”的这个奥秘,孔子心中明明白白,只是由于时代的原因,他没能斩钉截铁般地揭破。到了荀子的笔下才分明写道:“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