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文学不只博尔赫斯,还有皮扎尼克 | 凤凰诗刊

“长期以来,说起阿根廷,我们只知道博尔赫斯,却不知道皮扎尼克。作为一个英年早逝的敏感的诗人,皮扎尼克却是二十世纪最动人心魄的诗歌作者之一。时至今日读到这些诗,也无法不被她那些神秘、绝望、跳跃而又锋利的词语刮伤。”

——翟永明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Alejandra Pizarnik,1936-1972),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东欧移民家庭,拥有俄罗斯和斯拉夫血统的犹太裔阿根廷诗人。自幼长期受失眠和幻觉困扰,药物依赖严重,少女时代开始接受精神分析。19岁出版第一本诗集,青年时代旅居巴黎数年,曾在索邦学习并翻译法国诗人的作品,与帕斯、科塔萨尔等作家建立了深刻友情。曾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年度诗歌奖一等奖,美国古根海姆和富布莱特基金会的资助。生命最后几年因抑郁症和自杀倾向多次进出精神病院,1972年9月25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吞下50粒巴比妥类药物去世,时年36岁,她的死因至今仍是个谜。

救赎

岛的逃离

女孩重新攀爬风的阶梯

重新发掘先知鸟的死亡

此刻

她是被降服的火焰

此刻

她是肉体

是树叶

是石头

迷失于风暴的泉眼

像在文明之可怖中航行的人

涤荡夜的坠落

此刻

女孩找到来自无尽的面具

打破诗歌的墙。

最后的天真

离开

全身体全灵魂地

离开。

离开

摆脱目光

喉管里沉睡的

压迫的石头。

我必须离开

不再在阳光下迟散

不再有化乌的鲜血

不再结对成群去死

我必须离开

那么冲击吧,女旅人!

起源

对于我的童年

光太过浩大

可是谁会给我从未用过的回答?

某个词语为我挡风,

某个小真理让我坐下来

从此生活,

某个句子只属于我

让我每晚拥抱,

让我在它里面认出自己,

在它里面存在。

可是没有。我的童年

只懂得暴烈的风

在丧钟对我

宣报的时刻

把我扔进寒冷。

只有一段古老的旋律,

什么金色孩子,绿皮翅膀,

炽热的,智慧如大海,

从我的血液里颤抖,

更新我属于别的时代的疲惫。

只有那个决定:成为神直到置身恸哭。

庆典

我把我的孤伶展在

桌上,像一张地图。

我绘制路线

去往我迎风的住处。

到达的人遇不见我。

我等的人不存在。

我喝下暴怒的烈酒

为了把那些面孔变成

一个天使,变成空杯子。

致艾米莉·狄金森的诗

在夜的另一边

她的名字等待她,

她暗崇的对生的渴望,

在夜的另一边!

空气中什么在哭,

声音设计黎明。

她想着永恒。

看不见的艺术

你,唱我所有死亡的你。

向时间之梦

唱你所不信任之物的你,

给我描述虚无之家吧,

给我讲讲那些穿上灵柩的词语,

它们收容了我的天真。

凭我所有的死亡

我把我交给我的死亡,

用一小把童年,

用不曾走在阳光下的

所有狂醉的欲望,

没有一个词语提早发生

让我给死亡理由,

没有一个神里死亡没有表情。

比远更远

那么,如果我们

一个接一个微笑地提前

直到最后的希望,怎样?

然后怎样?

然后给我什么?

已经丢失名字的我,

遥远时代,那个名字曾经是我

甜美的质地,那时我不是我

只是被自己的血欺骗的小女孩。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这样拆开我,放干血,

拔掉羽毛,绊倒我?

我的现实

像被一杆机关枪推着后退

它突然开始狂奔,

却一样被追上,

摔在我脚下像一只死鸟。

我本想谈论生命。

那么这就是生命,

这嗥叫,这指甲钉进

胸腔,这一把一把

拔掉头发,这刻进

自己的眼睛,只是为了说,

只是为了看看是否能说:

“是我吗?真的是吗?

我不真的存在吗?

我不是一头母兽的噩梦吗?”

双手裹满淤泥

我们锤击爱的大门。

意识蒙上

脏而美丽的面纱

我们祈求上帝。

太阳穴爆裂

因为愚蠢的狂妄

我们抓住生命的腰

从侧面踢踩死亡。

这就是我们所做。

我们一个接一个微笑地提前

知道最后的希望。

缺席的意义

如果我敢

看和说话

是因为那个人的影子

如此轻柔地

与我的名字相结

偏远地

在雨里

在我的记忆里

那个人的脸

在我的诗里燃烧

美丽地弥散

一种香气

像消失的那张亲爱的脸

记号

一切都与静默做爱。

我被允诺了一个像一团火的静默,一个房子的静默。

突然神殿是一个马戏团,光是一面鼓。

名字与音符

阴沉童年的美,玩偶、雕像和沉默的物品中间不可原谅的悲伤,我和我淫逸兽穴之间的双重独白钟爱它们,埋在我第一人称单数里的海盗宝藏。

除了音乐别的都不期待,就让那以过于美丽的背叛形式震动的痛苦抵达所有底部的底部。

我们已经试过让我们原谅我们没做的事,幻想出的指控,鬼影般的罪责。我们已经由海雾、由无人、由影子抵罪。

我想要的是称颂那个占有我影子的女人:那个从空无里提炼名字与音符的女人。

夜的命名术:皮扎尼克诗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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