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我为妹妹接生
四岁,我为妹妹接生
刘根林
太阳早已下山,鸟儿也已归林,只有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仍不肯放弃一天里天地间这最后一点余光,还在田野里忙过不停。突然,妈妈匆匆走来,只见她肩扛锄头,左手抚着大肚子,额头上有一颗一颗的汗珠,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我的第一反应是:"妈妈病了”。于是怯怯地跟着妈妈回了家。
放下锄头,妈妈把三升米水鼎舀满水放在灶上,用铁夹扒开灶堂里的火灰,待露出点点火星,再放上一把松针,用吹火筒把火吹燃,我便乖乖的坐在烧火凳上烧火。妈妈又从外面找来了一个大土砖,再提来桐油灯盏在火堂里点燃,这盏桐油灯,我家用了几代人,就是用一个约三个长的竹筒粘在一块约二寸的正方形木板上做灯座,再用一片竹片弯成倒∪形钉在竹筒上做提手,竹筒上放一个铁质盏子盛满桐油,再浸泡两根灯草,放上一根竹签用于拨灯。
灯一点亮,房子光线虽显昏暗,但已能够看见东西,妈妈找来了脚盆,然后端来一条高凳放在脚盆旁,再把桐油灯从窗台移到高凳上,又从一只大樟木箱子中翻出一块絮垫布摆在高凳上,〈这块絮垫布,还是生大姐时做的,以后一直在用),再找来一坨棉花一把剪刀,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条补满补钉的粗布裤子,只见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剪刀剪开几个口子,把裤子撕成四块尿布,这时水开了,妈妈把沸水倒进脚盆,房内立刻充满了热气。妈妈又提来半桶凉水放在脚盆旁,然后叫我从堂屋里拿来一块油布垫在脚盆边,(那时没有塑料布,盛行油布,就是白龙头布用桐油反复凃几次,凉干后用来做雨布)只见妈妈脱了裤子,双手交叠伏在高凳的絮垫布上,然后双腿成马步蹬在油布上,我见她:咬紧牙关,眉头紧皱,整个脸让阵痛折磨得变了形,身子一阵一阵抽动,但她就是忍住没有哼一声,我好害怕,但又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约十几分钟,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小家伙掉在油布上的羊水中,肉嘟嘟的,手脚乱舞,妈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说:"还没下来衣",于是叫我把洗脸毛巾递给她,只见她狠心把毛巾朝喉咙里塞,直把脸憋得通红,眼泪直流,胎衣终于被憋了下来。妈妈看了一下说:生了个妹仔,只见妈妈用右手食指把妹妹口里的秽物掏出来,"苦啊",“苦啊""苦啊"……嘹亮的哭声顿时响彻房间。妈妈找到脐带,然后用拳头量两拳再加一寸,(约二十三公分),在这个地方用手捏住,然后朝肚皮方向捋,再叫我递给她剪刀,她把剪刀放到灯火上烧〈消毒),然后在捏着的地方剪断,再用手指沾上桐油在灯火上烤热后涂在脐带断处,又把脐带盘好放在肚脐上,再用棉花把脐带盖好,妈妈又叫我舀了几勺凉水调剂水温,然后用手试了试,再叫我用小手捂着盖脐带的棉花,妈妈一只手托着刚出生的妹妹,一只手用尿布拂水把她全身洗干净,然后用那块絮垫布把妹妹包好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妹妹一直哭个不停,直到这时才停住了哭声。
妈妈自己洗了洗,然后穿好裤子,倒了水,又用锄头把原来准备好的土砖捣碎,然后把土砖灰倒在油布上和着胎衣羊水一阵捣烂,再用油布裹起来倒到村头的大路旁。按照民俗,生育的秽物要倒在路上任人踩,说是只有这样小孩才好带。这时妹妹又哭了,妈妈才躺到床上喂奶,并交待我说:待会儿姐姐们回来后叫她们自己做饭,妈妈生妹妹了。
那是1954年冬天的一天,那一年我刚满四岁。
作者简介:刘根林,湖南邵阳人,1950年12月生,1968年当兵,1969年入党,在部队六年,先后在营宣传队,团宣传股战史编写组,师宣传科《铁道兵志在四方》编写组工作,七三年退伍,在农村担任过生产队长,大队支书,八四年招聘为国家干部,2010年元月正科级退休。工作期间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上海复旦大学毕业文凭。笔名牛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