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梅痴画坛李太白，印象黄山第一人

本文来源：书画文化

作者：梅园水仙

现在的画论，时常让人读书入睡，看不到令人惊喜的文字。大中华的画论，颇有些固步自封，喜好认祖归宗；缺少与欧美艺术的研究比较；缺少对改革开放后，“绘画新发现”的归纳总结和系统研究。现今的绘画史，依然以民国研究为基础，缺乏对艺术规律的科学认识和创新研究。

近读梅清“黄山系列”，如沐林泉飞流，欣喜若狂，夜不能寐……读梅清黄山写生，如读法国印象大师莫奈的“浮翁印象”、“干草堆印象”及“睡莲印象”。

以中国山水画的源流论断，梅清的“心影黄山”系列作品，完全可称为梅清笔下的“印象黄山”。“黄山画派”的领袖梅清，实际上就是“印象黄山第一人”。

梅清 敬亭霁色 横幅

诗书传家，宿命黄山

梅清（1624---1697），原名士羲，后改梅清，字渊公，号瞿山、梅痴、敬亭山农等，安徽宣城人。与弘仁、石涛并称为“黄山画派”三领袖，以写景黄山和梅花松石著名。

梅清出生江南梅氏望族，诗书传家，深得父母宠爱。少时读书，兼习绘画，满腹诗书，风流倜傥。

梅清 江上泛舟

梅清曾有诗云：

忆昔居池上，尚在孺子时。

束发事书史，强半为儿嬉。

堂上歌椿查，堂下吹埙藏。

伯仲五少年，娱乐无不为。

挥手弄彩瀚，纵横无嫌疑。

自计平生欢，未成愈于期。

俨然一个无师自通（绘画）的天才少年。

崇桢十一年（1638），14岁少年梅清成为秀才，其间慈父病故，痛失父爱，家道中落。崇桢十五年（1642），十八岁青年梅清游历金陵、杨州，云帆直挂济沧海。

公元1644年，甲申之变，大明王朝覆灭。二十岁的青年梅清栖影山林，开始了他的隐居生活。

顺治十一年（1654），而立之年梅情赴南京乡试中举。同年冬季赶赴京城会试，却名落孙山。之后梅清屡战屡败，功名蹉跎。心灰意冷的梅清曾有诗云：

瞿山老风尘，三年一行役。

浮名走天下，纷纷复何益。

誓归南山南，吾自适吾适。

科举失利的梅清，中年依于道，归隐心愈。他终日诗酒琴剑，往来雅士名流，书画论道，于绘画中自觉。

梅清绝意仕途，从此大清王朝少了一个废物，山水画坛却多出了一位大师。

“黄山画派”三大师中，弘仁最虔诚，石涛最智慧，梅清最浪漫。

梅清 双松图

梅痴瞿山，江左达人

青年梅清，雄姿'英发，风流倜傥。

其乡里好友施闰章《天延阁删后诗总序》记：“渊公，名家子，生长阀阅，姿仪郎秀，有叔宝当年之目。其时插架万卷，歌呼自适，酒徒词客赏满座”。

“过往皆鸿儒，往来无白丁”。青年梅清如名字一样，眉清目明，姿仪郎秀；重情义，好交游。他书画圈中的好友，如奇才萧云从、弘仁、查士标、石涛、龚贤等，皆为书画同道，隐中高手。

在这些遗民高隐中，梅清与石涛的情谊堪称传奇典范，被传为画坛佳话。

梅清大石涛19岁，他恭称石涛为“石公”。青年石涛驻锡宣州，他尊称梅清为“江左达者”。石涛每次到宣州，都必到梅清天延阁切磋书画，交流技艺；或结伴写生，诗酒论道。

梅清曾有诗云：

我写泰山云，云向石涛飞。

公写黄山云，云染瞿硎丢。

白云满眼无时尽，云根冉冉归灵境。

何时公向岱颠游，眉余已发黄山兴。

清 梅清 高山流水图

王士桢记载：“宣城梅孝廉公清，别字瞿山，以得名江左，画山水入妙品，松入神品。……又寄画梅一卷，烟雪历落，枝干奇古，似过于王孟端”。

康熙元年，兵部主事陈焯赠梅清诗，并描绘有梅清作画的情景：

比来耳熟瞿山名，纷纷制作空西京。

邂逅目睹瞿山面，瞿山沷墨予益惊。

临摹百家只顷刻，点染万品随生成。

游丝当路本无迹，春蚕食叶微闻声。

十副云蓝辱持赠，置吾丘壑移吾情。

梅清常用“我法”、“古人在我”、“不薄今人爱古人”三方图章。他突出自我意识，我法写我心；强调笔墨传承，辩证师法；主张兼包并容，转益多师。

梅清书画出入宋元，杂煣百家。他力追王蒙、黄公望，删繁就简；粗兼沈周，写生卧游。他与同侪萧云从、弘仁、石涛、戴本孝、龚贤等山水大家相互渗悟，转益多师，写生传神，妙写黄山，出神入化。

石涛曾把梅清入归“豪放”一格，曾赞叹梅清：“豪放之如瞿山、雪坪子，皆一代之解人也”。

梅清 仿黄鹤山樵意

心影黄山，媲美莫奈

黄山是梅清的宿命。

梅清结识石涛，开始潜心黄山。他48岁后七次入山，两次登顶，71岁作《黄山十九景》。他曾晚年自述：“游黄山后，凡有笔墨，大半皆黄山矣”。

梅清与石涛亦师亦友，相与为师。他们主张“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重视写生卧游，澄怀味象，搜尽奇峰打草稿。梅清得地利之便，长期对黄山的追踪写生，寻幽探奇。他入黄山虽晚，但他写黄山最妙；苦心孤诣，终得黄山之“影”。他重视书画融合，天然成趣，开浪漫派印象黄山先河。

梅清诗云：

梦里何年石室开，奚桥松径断尘埃。

稍待秋风凉冷浚，倚仗无人待我来。

梅清 黄山揽胜

梅清痴迷黄山，已入无人之境，如梦似幻……

梅清笔下的黄山，险绝奇曲，富有律动；线条浪漫，色彩（墨作分五彩）斑斓。以求黄山之“影”为至境。所谓黄山之“影”，就是本色黄山折映出的“心影黄山”，即心象、光影、时节变换的黄山景象。

黄山有三十六峰、三十六源、二十四溪、十二水涧、八大岩，素以奇石、怪松、云海、温泉而著称。

以梅清《黄山十九景册》、《沽岗霄汉册》为例，比较研究：

我以为：梅清的“心影黄山”，完全可与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相提并论。梅清的“心影黄山”，如同莫奈大师的“浮翁教堂系列”、“干草堆系列”、“睡莲系列”一样，值得中国美术史家更深入地探究。

梅清 黄山诸景

古今黄山，乾坤日月

徐霞客游记：“左天都，右莲花，背依玉屏峰，两峰秀色俱可揽。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真黄山绝胜处”。

徐霞客云：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今对比梅清黄山图稿，三百多年前的黄山“光影”，如梦似幻，历历在目……

画坛李白，心影浪漫

梅清能诗，尤以黄山题画诗为极致，其黄山浪漫题画诗为世之罕见。诗仙李太白仗剑去国，浪及天涯，最后抱明月而长终于安徽当涂。

梅清仰慕李白，天地有灵。诗仙李白晚年常过往宣州，最终长醉当涂，与暮年梅清有了天地神交。隐士梅清承接了李白的仙气，他在《黄山九龙潭》诗题：

太古蛰龙醒，蚕丛霹雳开。

五溪云不去，三峡雪飞来。

梅清《九龙潭》诗情画意，无疑是来自诗仙太白《蜀道难》与《白帝城》的灵感。赋诗作画的梅清，仿佛早已不是自己，而是一千年前行侠仗义，天马行空，勇闯天涯的青年李白。

梅清七进黄山，两次登顶。晚年垂暮的梅清，曾在莲花峰向天发问：

仙根谁手种，大地此开花。

直饮半天露，齐擎五色霞。

人从香国转，路借玉房遮。

莲子何时结，沧溟待泛槎。

黄山西海为黄山险绝处，隐士梅清曾写《西海门图》，感慨造物主鬼斧神工，竟有悲天悯人的心境：

一径开危窦，悬崖万丈高。

是峰皆列戟，无岭不飞涛。

花叠弃藤杖，云深染布袍。

海门开处幻，只觉化工劳。

品读梅清“心影黄山”诗画，突然感觉隐士梅清的晚景，竞有些青年李太白穿越蜀道，怒向三峡的浪漫豪情。有黄山浪子之称的梅清，他的黄山题画诗，与诗仙李白颇有几分神似……

梅清 山水

日出黄山，印象梅清

梅清之“心影黄山”，得黄山风月之助，空寂灵动，色彩斑斓。

王蒙绵长松秀的解索皴，被恰到好处地运用在黄山的奇峰异石上，形成了梅情特有的，连绵不绝，逶迤无边的“奇山怪水”。

元人的浅降，宋人的青绿，梅清信手拈来，巧夺天工，妙然成图。写“心影黄山”，光怪陆离，见山不是山，法无定法，浓妆淡抹总相宜。

梅清作品，长期被石涛的光环所笼罩。重读十七世纪的梅清，发现他的“心影黄山”，竟可与十八世纪大名鼎鼎的印象大师莫奈相媲美。

黄山依旧，三百多年的迷雾散尽，我们才惊异地发现，梅清的“心影黄山”，是让人惊奇的“中国山水印象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