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虎 | 种菜的回忆
我们村有种菜的传统习惯，如今农民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但是家家户户还是留一小块地种菜。为了耕作、施肥、浇水灌溉方便，在村子的南边，集中了一片离村子近，有机井，土壤肥沃的土地，全村30多户人家，每家都给分几分地种菜。
初春，大地刚刚苏醒，菜地可就热闹起来了，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人欢马叫，或刨土整畦，或深耕细作，或施肥除草，大家都忙忙碌碌，有的干脆脱了棉袄，穿着单衣，脸上汗涔涔的，头上冒着热气，几乎一整天泡在菜地里。
我家的菜地，是妻子一手经营，种什么菜，啥时候下种，啥时候移栽，我是门外汉，也从不过问。只是偶尔去菜地看看，或割点韭菜，或摘几个西红柿、茄子什么的。
去年冬天，妻子病了，菜地无人管理，她在床上还念念不忘菜地，几次催我给蒜苗和韭菜苫点粪，把空地刨一刨，我一直懒得动。今年初春的一天，妻子又要我整理菜地，清除一下菠菜和蒜苗地的草。刚下过一场春雨，太阳暖洋洋的，我来到菜地一看，大吃一惊，怎么？去年光秃秃的地皮，现在变绿了，韭菜冒出了地面，蒜苗和菠菜绿生生的，连地里的杂草也绿得可爱喜人。
我抡起了老镰，挖起一块块黑黝黝的湿土，还在冒热气呢，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好不惬意啊！
整理了两块菜畦，一块种早豆角、江豆，一块栽上了白萝卜和红萝卜种子。我们的蔬菜种子全是自己种植，不在市场上买，恐怕市场上的菜种子是陈的，不发芽。
说到种菜，我们村还有一段种菜的历史呢。70年代，农业学大寨，县上号召各个村子平整土地，兴修水利。我们村的村庄在地洼处，土地大部分是半坡地，陡坡地，坑坑洼洼，水库里的水根本流不到田里，当时生产队长是两个青年人，他们有眼光，有魄力，请来县上测量土地的技术员，把全队的土地测量、统计、绘制平面图，科学测绘，科学管理。带领全村男女社员，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平整土地运动。常言道，寸土难移，何况平整几百亩的土地，粗略计算了一下，要移动上亿立方米的土方，工程如此浩大，像以前一样吃大锅饭是难以完成的。经过他们俩人苦苦思索谋划，发动群众献计献策，最终确立实行承包制、定额制、量土方、拉架子车运土发计数的牌子。我那时正上学，星期天也帮家人拉架子车。苦干了三年，移动的土方达一亿多立方，平整土地两三百亩。
看着层层梯田，平坦坦的，社员们笑了，水流到了地头，浇地不用愁了，粮食产量也上去了。可是一个劳动日还是四五毛。
两个青年队长不愧是能人，会用脑子，在那个“以粮为纲”，其它砍光的年代，他们竟开始尝试种菜了。
种菜需要一块土壤肥沃，旱涝保墒的地块，二十亩就足矣，选好地块，再考虑别的。队长跑上跑下。走关系贷了一笔款，打了几口机井，解决了水源问题。种菜最好要施农家肥，那时，几个县的几万劳动力正在冯家山水利工地上，队里派不怕脏和累的王大叔在工地拾粪。大部分蔬菜要搭架子，需要大量的菜杆子。队长又和县农林局联系，批给了一批菜杆子，派人到北山林场砍伐运回。种菜要有技术，必须固定专人种植，选拔了三四个肯吃苦，有责任心，曾经种过菜懂技术的王伯伯，一个是喜欢钻研农技的小青年，两个憨厚老实，能干细活的中年妇女，菜园子交给她们四人，全村人放心。
种菜尝到甜头，不光解决本队和近村吃菜问题，而且每天有两三架子车蔬菜拉到县城去卖。两年后，全大队八个生产小队，唯独我们第八生产队一个劳动日上了一元钱。在那个年月，一个劳动日一元的价值是破天荒，远近闻名。因为别的生产队，一个劳动日仅仅两三毛钱。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年终分红，在生产队的饲养室里，何大个子披着件破老羊皮袄，翘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眯缝着眼睛，用他那双满是厚厚老茧的大粗手，一张一张数钱时，故意高喊道：“三百多块，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大伙儿都开心地笑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泪水。
当人们揣着一大叠钞票回家时，谁也忘不了菜园子的王伯伯，他是个在旧社会扛过长工的受苦人，忠厚、老实巴交的，他是个把心都掏给生产队的人，爱社如家。他到了菜园子，吃在菜地，睡在菜地，一到蔬菜的旺季，他两三个月不在家照影子。为了这个，老伴几次跑到菜园子与他吵闹，他苦笑了之。他本来是个驼背，干活就忘记了吃饭。村子里的人们说，他伺候这些蔬菜苗子，像伺候婴儿一样呵护再三，但从未多要过一分工分。每当夕阳西下，天已经黑了，他还蹲在菜地拾掇第二天要上街去卖的蔬菜，大家见此情景，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默默地说：多好的老人啊！是自家的活儿，也没有这么上心啊！”
随着生产责任制的推行，生产队不存在了，生产队的菜园子也不见了，但是人们更自由了，在承包的土地上，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谁也管不着。村里出现了种植专业户，有俩兄弟靠种菜第一个在全村盖起了小洋楼。当然，大部分人家种菜的传统和习惯还保留着，菜畦照样留着，菜照样种着，不过，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只供自己吃。
完
作者简介：肖明虎，陕西凤翔人，生于1952年9月16日。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20多年来，已经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发表散文随笔，教学论文500多篇，近百万字。出版专著《与中学生谈作文》《文章从哪里来》《高考作文智能训练》。主编初，高中教辅用书10余本，参编宝鸡市创新教育教改实验教材3套。与人合编《全国学生中考优秀作文年选》《全国学生高考优秀作文年选》(200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