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山人的青春:那年我十六岁(连载6-9)
清凉凉的水立刻为我驱走了夏天的闷热,这才是人间真正的享受。我们三人如同鱼一般在水里畅游着,那感觉像在天上浮着,在云里飘着。
我一个猛子下去,还从平塘里摸出一个斤把重的河蚌,我们在手里像打水球似的传递着,玩疯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就在我仰泳时,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在平塘闪了一下,那身影有点像我们的班主任。吓得我如同一条死鱼沉了下去,在连续喝了几口水后钻出水面,小声喊着:“赶紧上去,好像有问题!”
我们从水里钻出来傻眼了,脱在一起的衣服不翼而飞。我慌忙向抽水房右侧跑过去,幸运地找到了裤衩和背心,顺子也找到他扔在石头缝里的湿裤衩。石军最惨,成了绝对的无产阶级,白条鸡般地蹲在那里。
我们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石军说:“可倒血霉了,准是叫班主任拿去了,这不完了!”顺子幸灾乐祸地看看自己穿着的裤衩:“不行的话,我得先走了,大不了我今天逃学,有么了不起的!”“你俩都有件衣服,我呢,我怎么办?真不够意思!”石军埋怨着。我穿好裤衩背心,觉得心里稍微有了底气:“你俩别争了,现在首当其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弄几件衣服!”石军撇着嘴说:“我还不知道?大中午滴,连个洗衣服的人都么有,下地去抠啊!”“你悄悄地吧!你家离这个村最近,你家去拿几件不就行了,就能瞎哇哇!”顺子在一旁打气:“就是,就是,家去再稍点么东西吃吃,我饿了!”石军一脸无奈地说:“叫我光着腚回村,妈呀天,你俩把我杀吧!”石军没等把话说完,就把眼睛转向顺子:“我说顺子啊,把你的裤衩借给我穿穿吧!”我在一旁帮着腔:“就是,你先躲到苞米地里,俺俩家去拿衣服!”顺子惊慌地护住自己的裤衩:“你们滚到一边去吧!借给你我就得光着腚,你们俩穿着跑了,咱那个班主任要是领几个老师来修理我,那可就太丢人了,你们去做梦吧!”
俗话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两顿!
那么,这个寒冬就来乳山光明街中段奥维斯健身会所西300米路南的顺风李火锅撸一把吧。
石军再把眼睛转过来对着我,没等他张口我抢先说:“我,你不用叨叨,我的裤衩谁都不借,在班里我还是个军体委员,操好也是个干部,你们看见几个领导干部光着腚的!这件事就得你俩想办法!”
三人陷入僵局,最后还是石军急得不行:“两个坏蛋,你俩都走吧,把我自己丢在这吧!”我突然想到了我的背心比较长,我脱下背心递给石军:“你穿着吧!”石军脑子很活,他接过背心把它反转方向往上穿,把两条腿插进了背心的袖口,往上一提,风景依然这边独好。我们立即笑喷了,那造型和婴儿穿开裆裤是一样的。
石军只得重新穿好背心。我说:“背心很长的,就当连衣裙吧,使劲往下抻着就行了。”石军往下抻了抻发现效果还行,顺子在一旁捂着嘴笑着:“妈呀天,越抻就越露腚沟子!”石军苦笑着说:“唉,总比没有强多了!”顺子说:“这样也不行啊?”石军白了顺子一眼:“你俩都彪啊?不能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啊!”“嗯,只能这样了!”
这样,乡间小道走来三人,蓝裤衩的我和红花裤衩的顺子,中间夹一道白背心。那动作被动的跟马戏团里的小丑上台表演似的,三人如同小鬼一样向村子摸去。
我在前面开道,石军矮了半截紧随其后,顺子紧贴在石军背后。石军一边紧张地向四周张望着,一边骂着顺子:“你个坏蛋,就不能跟紧点!”顺子反驳着:“你那些穷毛病真不少,我跟紧了不踢你的狗腿吗!”“唉,踢也比露腚沟子强啊!”我不耐烦地说:“都闭着嘴吧,烦死我了,听我的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步伐的协调是我们的距离拉近了。石军表扬着我:“嗯,辉子这招儿就是好!”
石军住在村里面,这无疑为我们进村增加了麻烦,我见中午大街上没一个人,侥幸心里促使我鼓励石军能不能来它个百米冲刺,没想到我的建议马上得到了石军的支持:“么有别的法了,就这么弄吧!”
这人啊,要是不走运吧,喝口凉水都塞牙。正当我们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石军家时,眼见跑到一半了,一辆拖拉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车斗里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这些人是去赶海刚回来。石军突然半裸出现她们眼前,这些娘们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假正经,都捂着眼睛尖叫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声音高,接着跳下车四下逃窜了。石军也被眼前的事惊呆了,脚下一软摔了个大跟头,于是他美丽的酮体就那样曝光了……
那天我们尘封已久的屁股算是开了洋荤,班主任并没有走,他想用拿衣服这种办法吓唬吓唬我们,他只是躲在一旁的树底下吸烟,那棵树离平塘比较远,所以我们走出去后班主任全然不知,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抱着我们三人的衣服往回走,到了平塘后傻眼了,刚才还如同鲤鱼跳龙门的三个坏蛋,这一会儿功夫一个人都不见了,他惊慌失色地在平塘边呼唤着我们三人的名字,他是个旱鸭子,由于着急脚下不慎,自己滑进水中,幸亏他把住一块突出的石头,他废了好大劲爬上来,发疯般地向村里跑去,找到村支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叔啊,我滴三个学生在你村的平塘洗澡,么有影了,快点叫几个人去捞捞看看吧!”说完泪水哗哗流了下来,村支书迅速在广播里叫了很多人,这些热情朴实的人们,如同煮饺子般跳下平塘,捞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后来一个从地里回家的老汉说:“都赶紧上来吧,那三个学生我看见了,早就走了!”
班主任浑身无力,精神恍惚地回到校园,抱起水杯拼命地喝了几杯水才缓过劲来:“那三个学生回来了吗?”有人告诉他都在上课。
晚上我们揉着火辣辣的屁股回家的,尽管挨了揍,心里却不恨班主任。屁股和心都是热辣辣的,我从那天开始理解班主任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好老师。我挨的教鞭棍比他俩多,化学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单独给我加了小灶。
心情不好,回村闭门谢客,连叶和有子哥去拍门我没开,我在家脱掉裤衩,往肿起微微渗出血点点的屁股上抹着白酒,抹一下就钻心地疼一下,连叶和友子哥见我不开门,便转到我家房后。趴在我家后窗说:“辉子你在家杀驴呢还是家里来狼了?”
连叶和友子哥边砸窗户边唱着:“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能开门,可你却捂着屁股,唉——呀——妈——呀……!”
此时我真的感觉有两只狼在房后。我迅速穿上衣服打开后窗:“你们都要发疯啊?”连叶和友子哥同时把脑袋挤进窗户,连叶使劲嗤着鼻子像小狗似的闻着家里的气味:“友子,家里有酒味,你么闻见吗?”友子哥揪着紫嘴唇附和着:“那可不是,家里还有小闺女动静,和小闺女在家哈酒!”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胡扯。连叶说:“还不把小闺女叫出来!”我撇着嘴:“二百五,你俩进来翻吧,还小闺女呢,小闺女她妈也没有啊!”友子说:“辉子兄弟小伙长滴不糙,能么有小闺女,上次咱村演电影,你们都没看见,咋村的花子给他让了个位置!”连叶故作吃惊:“妈天,我怎么不知道,小毛孩还会恋爱!”
看着两个坏蛋制造的谣言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故意使劲撇着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说:“关你们么事,切,别跟着胡诌八扯了,么有事赶紧走吧!我的腚疼。”没想到自己没谨慎话说漏了嘴,友子哥敞开宽松的紫嘴唇说:“腚都叫人家弄疼了!”“妈天,谁这么有能耐!”连叶附和着。
我看暂时他们没有走的意思,无奈地说:“进来吧!”连叶立即把窗户当了门。友子哥在下面拽了连叶一把:“你个二百五,门窗都不分了!”他自己最后也没分门窗,喘息着爬进来。
连叶走近水缸拿起水舀子,在缸里舀了瓢凉水如同灌驴一样喝了下去,从嘴里洒出的水将背心溅湿一大片,他打着水嗝问:“明天是星期天,你不上学吧?”我摇头。友子哥半天才缓过气来:“生子不是说得弄比款子买几盒葵花烟吗,机会来了,我听说锅上村李二瘸子在家收购碎玻璃,二分钱一斤,这可是绝对机密啊,别出去嚷嚷哈!”连叶听后十分高兴:“一定保密哈,明天早晨行动!”
生子哥在天还不亮就敲我家的门,爹嘟哝着起来开门,那时我还在梦中,很好的梦,我梦见妈妈了,我哭喊着叫着妈妈,可她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实在追不上妈妈,就哭着说:“妈,你别走,我学会做饭和洗衣服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求您了,回来吧!妈,你看看咱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你走了,我们咋办,俺弟弟经常哭着醒来问我:'哥,咱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在黑暗中听的真真切切,我把枕头都抓碎了!妈,回来吧,我保证听你的话,我要去把撞死你的司机砸死,妈,回来吧,回来吧!”我大声地哭着喊着。爹抚摸着我的头发泪水落了下来:“辉子,辉子,你怎么了,快醒醒!
爹上班前盯着生子问:“生子啊,你么事啊?”生子哥啃着抹了猪油的饼子说:“二叔,辉子学校组织捡废玻璃,怕完不成任务,叫我们帮他!”我还没从梦中醒过神来,生子那就胡扯上了。而且还是没有边际地胡诌,我躺在被窝里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上去咬他几口。恨不能把他手里的饼子塞进他的屁眼里面。生子看着我不友好的表情,便不怀好意地对父亲说:“二叔,你说,这天还么(没)亮,俺辉子弟弟就叫我起来,还么吃饱饭呢!”爹笑着说:“昂,是么,那个大粑粑叫谁吃了?咱家有的是饭,在这吃吧!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吧,么事?”生子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二叔,我还能骗你!就是捡点碎玻璃!”
爹走后我使劲踢了生子一脚:“你个神经病,和俺爹胡咧咧些么,一旦出问题你替我挨揍啊?”没多大会儿友子哥和连叶都来了,没等坐稳了屁股,友子妈端着个大勺子追进来:“这个孩子你的急么呀,就这么点鸡蛋,就不能吃掉?”友子哥不耐烦地将剩下的那点鸡蛋吃完,友子妈又用大拇指甲盖将粘在勺子边上的干鸡蛋刮下来。嘟哝着塞进友子哥嘴里,这时才想起是在我家。
女人不管老少,天生都会害羞,友子妈也不例外,她很尴尬地把勺子放下并且藏在背后,刚才的举动就像没发生似的,抽嗒一下鼻子,从那皱纹纵横交错、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丝很尴尬的笑容:“辉子,你在家呀?”她觉得这句话问的有点唐突,于是便自骂起来:“你们都说我这个老婆子,一点用都没有了,在辉子家却不知道问么好了,干么是老糊涂了!”
友子妈经过九九二十八分钟的自责,最后问:“你爹么来家吗?”没等我回答,她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回答什么似的:“嗨,啧啧啧,不利呀(不简单),么(没)和秋林子她爹一样,找个小老婆就把孩子扔了!你将来得好好孝顺你爹呀!”接着用围裙擦拭着昏花的眼睛做流泪状:“二子(爹的小名)从年轻时就是个讲良心的小伙,唉,苦命的孩子呀!”
友子妈的演讲使我眼睛有了湿意,连叶他们三人收住了那一时不闲着的风闹,也被感染的冷起脸子。友子妈看看情况还行,从围裙兜子里摸出一只煮鸡蛋,抚摸着熟睡中的弟弟,然后把鸡蛋放在弟弟的枕头旁,不无担忧地对我说:“他小,你这个当哥的,不要和他争哈?”我擦了擦泪水,咽了咽口水说:“大妈,留给俺友子哥吃吧!”
友子妈走了之后,没几分钟我们就恢复了气氛。我大声说:“都小声点,别把俺弟弟吓着!”友子哥拔出他的弹弓说:“我都把皮枪拿来了!”生子立即将弹弓拿在手中坏笑着:“看来咋村东大库的玻璃又保不住了!”我心里一惊:“你们都不要脸了,四爷(村支书)对咱还糙吗?”连叶立即吆喝着:“同意弄东大库玻璃的举手!”他们三人一齐举起手,生子把弹弓递给连叶说:“少数服从多数,连叶,这件事你去处理一下吧!”
连叶拿起弹弓走了!
村里的玻璃茬子很快被捡干净了,捡到的碎玻璃全部送到我家院子里,生子哥大公无私把他爹的药瓶子全都拿出来,然后拧开盖子在瓶子里装点泥沙,他得意地说:“这样这些泥沙可就值钱了!”村里没什么可捡了,四人会面,生子说:“东大库,该行动了,那可是块肥肉!”生子先潜伏过去,见没什么情况向我们吹了个响哨,别动队便开进东大库。
连叶也太缺德了,库房的玻璃一页没剩!我们小偷似的捡着玻璃。生子哥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只手揪起来,低头只顾干活的生子极不耐烦将那只手打开:“滚上一边去吧!这功夫还得瑟,要是叫村支书捏个老东西知道了,还不得要你的命!”
我们都停下手中的活,面面相觑地看着村支书和民兵连长。村支书再次加大力度揪起生子哥的耳朵,这次生子哥疼了,脑怒了:“你的找病啊,我砸你干么!”他觉得气氛静的反常,忽然抬起头,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把双手勾住书记那有力上提的手:“四爷,你这是干什么呀?”书记腾出手又拽住生子另一只耳朵问:“小混蛋,还敢反驳,我问你,什么时候又把玻璃砸碎了?”
生子哥像个泥鳅一样甩开书记的手:“四爷,你说是我干的,拿出证据吧?”当然了,村支书是没法拿出证据的,支支唔唔地骂着。
民兵连长在一旁咋咋呼呼地叫着:“都老实点哈,你们都不知道我在北京当过武警吗?”友子哥撇着嘴说:“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你在陕西挖了三年的山洞子,还武警呢,你长武警那个模样了吗?”连叶也跟着帮腔:“就是啊,一天到晚缠着友子他姐,都不喜的说你,少跟这儿得瑟啊,可别说叫友子他姐收拾你,打光棍去吧!”
民兵连长刚才那士气顿时一落千丈,瞬间换上笑脸说:“友子弟呀,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没有你的事,你赶紧回家吧!”友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你再少去俺家得瑟,外村刘媒婆今天来俺家,给俺姐介绍对象呢!”友子哥的一句谎话,民兵连长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就能胡诌,我刚才从你家出来,哪有媒婆!”友子白了民兵连长一眼:“那可能是还么来到吧,快了,说是今天要来的!”民兵连长闪动着黄豆粒般的小眼睛,有点失魂落魄。他正努力寻思着咋样离开这里,去友子家看个究竟。
同时,村支书也在盘算着,为了几页玻璃耽误了民兵连长的亲事,那可绝对划不来的,还是给村里解决掉一个光棍划算。友子她姐那个大闺女要是嫁到外村就可惜了。于是便对民兵连长递了个眼色:“你去友子家,把他妈叫来!”民兵连长就像得了毛主席的命令似的,转身就跑。可能是太着急了,脚底下那敞着口没系带的胶鞋滑落下来,人已经冲出去好几步。
友子哥看着他未来的姐夫这幅造型,气儿不打一处来,捡起他的胶鞋扔在仓库的房顶上了。民兵连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鞋被友子扔了,却没敢发火,就那样穿着一只鞋跑了。友子喘息着骂了几句:“熊样,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泼(泡)尿照照自己!”
见民兵连长走远,村支书又恢复了刚才的口吻,但是这次不再那样确定地揪生子哥了,只是咬着牙说:“你们说,老天爷他不长眼,怎么你们这几个活宝一遭(全部)出生在咱村!老实交代,到底是谁?”连叶很老实的样子说:“四爷,你说我们哪能干这样的缺德事呢,我们都把心思用在娶媳妇上,谁还有心思砸玻璃,我们是看见那一地的碎玻璃茬子,怕扎破谁家小闺女的脚,我们才组织大伙捡的,你应该在大队广播上表扬俺们几句!”村支书把嘴都撇到后脑勺了:“才多大的小屎渣子就知道亲小闺女了,切!”
村支书气的把牙齿都咬成石灰面了,最后大声笑了,笑得很难听:“坏蛋没抓着,还要表扬坏蛋,那好吧,你们把玻璃全部捡干净!”说完摇着头放了一个响屁:“哎呀呀,可不得了了,叫这些小混蛋气死了!”生子在村支书背后说:“四爷,你别忘了在广播上表扬表扬我们呢!”“表扬个屁,你们都等着家去挨揍吧!”
说起李二瘸子,地球人都知道,他是集收、捡、偷废品,三位于一体的策略发了点小财,手头有了几个钱了就要改善一下生活,农村人也没什么大的享受,无非是吃点好的,对自己进行一番包装。
李二瘸子也顺应了潮流,他不喜欢吃,喜欢包装自己。于是便买来中山装、手表和皮鞋。大热的天他穿着中山服,把风领钩扣紧紧扣上,左手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银光闪闪的北极星牌手表。他认为自己太风光了。
好日子没过多久,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产业,应该有个女人了,那天晚上和阿Q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阿Q梦见了吴妈。李二瘸子却梦见他在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中娶了他村支书家的千金,然而好梦不长。馋猫蹬掉他家的咸鱼干碗,他被惊醒之后,先是痴痴地笑,接着又哭了,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因为村支书家的千金今年才十二岁。
他的步伐酷似赵本山系列里的吴老二,走近那些在房前屋后纳凉勾花的村妇跟前时,她们不约而同地捂着鼻子,躲开他那浑身冒着的汗臭味,等他走过后,女人们便敞着嗓门大笑起来。
听说天上还真的掉下个林妹妹,他从垃圾堆捡回一个智障女人。经过乡政府,派出所反复查找,无果。最后,李二瘸子便带上手表,穿上皮鞋,用他的残疾人三轮车将那疯女人拉回家,据说李二瘸子乐的都不会哭了。
李二瘸子浑身的零件都运动着走出来,生子哥说:“都长点眼神哈,这家伙没什么好心眼。”连叶点点头说:“咱们那些药瓶子里泥沙太多,他肯定会识破的!”友子哥埋怨着生子哥:“就你聪明啊,把人家惹急了不喜的要咱们的玻璃,哼,我才不笑呢!”生子瞪着眼珠子说:“都悄悄地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我的,辉子,配合我!”
“嗯,还不少呢,哪偷的啊?”李二瘸子不怀好意地问。生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肯定没偷你家的,心事不少啊!”李二瘸子肩膀笑的一抖一抖的:“你们这帮货,猫狗都不喜见,嘿嘿!”
生子见他的傻女人正坐在门槛上吃黄瓜呢,他就嘿嘿地坏笑着走过去,一把抢下傻女人手里的黄瓜:“大彪呀,你的黄瓜好吃吗?”边说着边把黄瓜在傻女人面前晃悠着,傻女人丫丫学语般笑着抢黄瓜,生子哥说:“要给你也行,你必须给俺村哑巴做媳妇!走啊!”
李二瘸子见生子哥调戏了他的心肝宝贝,恼怒到了极点:“你滚上一边子,小杂种,你胆子还不小呢!”生子说:“该你么事,哼!”李二瘸子声音都变调了:“他是我的女人,怎么不该我么事?”生子轻蔑地看他一眼:“你的女人,切,拿出你们的结婚登记证给我看看,没有的话,你就是大流氓!”李二瘸子腿都气哆嗦了,我看火候到了,便说:“李二哥,那赶紧把碎玻璃称一下,赶紧打发他走就是了。”我的意见被采纳了,李二瘸子赶紧将玻璃称了,那么一大堆才四十二斤。
拿着八角四分钱,生子说:“这也不够一条烟的钱呢,这种烟一买就是一条,不拆着卖,走,回村再检点玻璃!”
我们回到村里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也开始挖地三尺了,我们半天没捡到一块碎玻璃,生子个急得不行,当我们走到他奶奶家房后时,他抬头看见奶奶家后窗的玻璃碎的摇摇欲坠,他笑了:“辉子,我看见你家有块塑料纸吧!”我莫名其妙地点着头,生子拿起地上的石头,咔嚓咔嚓把他奶奶家的玻璃砸碎了,然后对我厉声说:“这些彪子,还不快撤!”我们撒腿就跑。
生子他奶奶捣着小脚颤巍巍地急走出来:“这是谁家的死孩子!”老太太扶着墙慢慢坐在石头墩子上:“我的老天呀,么(没)法活了,窗都叫人家砸了!”这时生子哥跑过去地问:“奶呀,怎么了?”老太太一看心爱的孙子来了,使劲张了张早已深陷进去多年的嘴唇哭开了,生子向暗处的我们眨了眨鬼眼对他奶奶说:“奶呀,你别怕哈!才僵(刚才)一群小孩在这得瑟砸的,我帮你收拾一下哈!”我们也假装路过,开始帮助生子哥清扫战场。
我的任务是和生子哥,帮助他奶奶用塑料纸订窗户,友子哥和连叶去卖玻璃,等我们把窗户修好后,他们俩也回来了,友子哥喘息老半天说:“我们叫那个瘸驴近滴耍(脏话)了,我才僵(刚才)去送玻璃,他称完玻璃后,我发现他那秤杆称有问题,熊人(骗人),他是用的十五公斤的秤杆,二十公斤的秤砣,王八蛋,太黑了!”
生子使劲甩掉烟屁股:“我有办法收拾他!”
放了学无心贪玩,背起书包赶紧回家。倒不是留恋那冷清清的家,是担心我家门前的麦秸垛里藏的那三盒香烟,一旦被谁发现,那可是羊肉包子打狗,有去路没回路了。
在远处听见村里的大喇叭,正播放着京剧《钓金龟》瞎婆子那段铿锵有力的唱腔,我心里一阵窃喜,按常规只要大队广播播放京剧,保险是电影队来了,高兴啊,那小腿像兔子蹬鹰一样把自行车骑回村里。行至东大库时也许是条件反射,抬头看了看大库的窗户,呵呵,这回窗户大变脸了,所有的窗户都包上了白花铁,我心想这回生子哥可就没招儿了。
到往我家转的胡同口时,老远就看见看见友子哥躬着虾米腰,喘息着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馒头。我喊住他:“友子哥,你的去弄么(干什么)呀?”友子哥无力地蹲在路边上,大口呼吸着,那嘴唇越发黑紫。
我十分担心,赶紧停车过去为他按摩着后背,过了一会儿他喘息过来:“赶紧和我俩去找找生子,又挨了顿好揍,跑了,一天么回家,他爹说叫他去死,他妈沉不住气了,拿了一个大饽饽叫我找他!”友子哥见我盯着馒头发愣,便掰下一小块递给我,我便叼着馒头带着友子哥去找生子哥。
我径直把自行车骑到村东湾旁的抽水房,那是一座废弃的抽水房,门用砖堵死了。我和生子哥将原来裸露的地基,抠出一个小洞,也只限于我们能费劲钻进去,再用石头堵上,神仙也找不到我们,那里是我和生子哥的避难所,别看是盛夏,坐在铺着厚厚麦秸的地铺上,很是清凉。
我从洞口钻进去,友子哥这是第一次进来,很是新奇:“这些王八蛋,倒是会享受咧!”说完“咣当”一声躺在熟睡着的生子哥身边:“唉呀妈呀!真舒斯(舒服)呀,要不是叫今晚有电影,我也不家去了!”生子哥被我俩吵醒,揉着惺忪的眼坐起来,接着又妈呀一声趴下了,我吃惊地问:“哥,你这是什么景(你这是咋的了)!”生子左手掐着馒头往嘴里塞,右手摸着自己的屁股:“辉子,你么稍点酒给我么?我也得抹抹腚,俺妈真打呀,用面槐树条子,猛劲抽我的腚,俺爹就按着,我算是叫这两个老东西体当(打死了)了,跑都跑不了!”“是为么呀?(那是因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但想起他砸他奶奶家的玻璃又生气地说:“活该,谁叫砸你奶家的玻璃了,你也下得了手!该……!”友子哥也附和着我的话,很显然他也不同意生子哥的做法!生子哥也不吭气,直到把馒头彻底塞进肚皮才说:“你们知道个狗屁,俺奶家的玻璃早就碎了,我的给她换,她高低不舍得,昨天正好是个机会,把玻璃砸了,傍黑,我把咱俩钉的塑料纸给她换成玻璃了,呵呵,玻璃是我以前偷大队的,换上新玻璃,俺奶没(么)牙大嘴美滋滋地笑了!”“昂!这还差不多!”友子哥说。
“你到底为么挨揍啊,成天挨揍,连叶和辉子可没挨你那些揍!你就不能学着精细点!”友子哥接着问:“到底为么(为什么)!”“嗨,为我拿家里药瓶的事,我看见桌子上净些半瓶药粒,我看那些药粒模样都一样,就把它们倒进一个瓶子里,谁知那些药有利尿的、有通便的。俺爹天天晚上吃药,结果昨晚上吃了药不到半小时,俺爹就开始忙活上了,又拉又尿的。俺妈眼睁睁地看着俺爹折腾,她却帮不上忙,俺爹去一趟厕所她就说一声:'这不伤了,可体当了!’俺爹连拉带尿一宿去了十趟厕所,最后捏趟是扶着墙根来家的。他自己自言自语:'不对呀!这种药我吃了三年了,怎么从来么这样啊!’于是他就到桌子上看药瓶子,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原来的瓶子少了,就问俺妈。
俺妈一看就说:'又是这个穷色尸生子干的!”俺爹一听就瞪起眼了:''驴子近滴(骂人话),这是不想要他爹了,我这次阔不能轻饶他,我能砸是(死)他!’’俺妈说:'等天亮吧!’俺爹说:'我还能活到天亮吗?’我在睡梦就觉得脊梁杆子发凉,大祸临头了还是跑吧,结果叫俺妈把我堵住了!”
生子哥假装大声哭着:“我的命真苦啊!”那手还拍打着地面,估计那动作是跟他妈学的。接着他突然止住假哭声:“今晚么电影?”友子哥心事重重地说:“《冰山上的来客》和《四零五谋杀案》!
友子哥没精打采地蹲着,生子说:“友子,你弄那个样干么,谁欺负你了?”友子哥半天说:“我失恋了!”听了这就话我忽然想起了我替友子哥写得那两首歌词情书,我立马来兴趣:“友子哥,你说说到底怎么了?”友子哥很悲观:“我这个体格越来越不行了,就寻思着在我走前能叫俺妈看看媳妇,让她欢气欢气(高兴高兴),唉,咱这个小脏样谁能看中,唉!”生子急的瞪着眼珠子说:“友子,你说话挤羊屎豆子啊,怎么问一句说一句,到底怎么了?”友子憋搭着嘴说:“辉子给我写了封信,每个集我都去等她,捏个小哑巴闺女再也么有来,今天我终于等到她了,还是她母老虎妈和她在一块儿,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妇女抱着小孩。我看见她就向她暗示,她看明白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信给了她,她接过看都没看就装进兜了,我就偷偷地跟踪着,我寻思着她肯定要看滴!”
友子哥说到这儿“咕噜”一下躺在地铺上,双手捂着脸蜷缩着似哭非哭说:“那个领小孩的妇女,孩子拉屎了,没纸擦腚(屁股),小哑巴就毫不心疼从兜里掏出那封信,呼到那小孩的腚上面了,王八蛋,不懂感情,我气的当时都不会喘气了……!”我和生子哥没等听完就笑喷了,我们开始是坐着笑,接着又躺着笑,最后打着滚笑。
正当我们疯笑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那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还有说话声:“这是哪个鳖犊子的自行车,嗯,怎么没有人?”我们三人同时感到惊奇无比,邻村的李二瘸子怎么跑到这里了,我们屏住气息静静地听着,李二瘸子故意干咳着:“我说呀,这是谁的自行车放在这儿,这是不要了,我可得赶着走了哈!”接着我们就听见车被推走的金属撞击声,生子哥说:“先晚不了出去,他那瘸腿也走不了多远,出去早了他反而会不认账,今天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小样,收拾他!”
我如坐针毡地在小房子里等了五分钟,生子哥终于说:“出去都听我的,出发!”我们从小洞钻出来,立即迎来一股热浪。别看李二瘸子平时走路费劲,偷起东西来速度绝对不比正常人慢。他正推着我的自行车左右摇摆着屁股,甩动着单长腿,罗锅身子一上一下地窜动着,眼见就到了路边他停着的残疾人三轮车跟前了。生子哥飞奔跑过去堵住了李二瘸子:“李二——老板,你这是忙活滴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