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燕然未勒 2.重伤

第十九章 燕然未勒

重围中,白马银铠,黄龚亭殷殷微笑:“吴姑娘,你若想见拙荆一面,在下求之不得,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吴怡瑾脸上微现因怒气而致的红晕,即刻褪去,目不转瞬瞧着对方。数千兵马包围着两个少女,黄龚亭亦下定决心此次必不容她二人轻易逃逸,满天火光映着遍地清雪,照在吴怡瑾脸上、以及所穿的士兵盔甲之上,红白两种颜色都似闪电一般明丽,刺得他双目生痛。却见她收回冷冰冰的目光,微一侧头,向着同伴道:“慧卿,真是对不起,我连累你了。”言语轻缓,不紧不慢,沈慧薇微笑不置可否。

黄龚亭一阵阵心潮澎湃,只觉风神如画,清雅扑面,仿佛从兵戈利器之间,突然氤氲满江南云水缥缈之气,他心神俱已远游,身不由主道:“你两位若能弃刃归降,我决不与你们为难。”

吴怡瑾淡淡一笑,没有答言。沈慧薇却笑道:“我们姊妹得总督大人允可,各处随便走走,敢是犯了大法么?诚惶诚恐,这就告退了。”

黄龚亭见她仍如无事人一般,他明明优势在握,却如一根绷紧了弦般紧张,丝毫无心玩笑:“原来是得总督大人允可,在下是新任总督,如此,也一样视姑娘为上宾,请。”

沈吴对视一眼,均想:“原来皇甫总督终究忍不住了,让他得逞。”阵前换帅,三万兵马人心何向,确是危险之极。这一点比沈慧薇听说由川照统领西军更为忧心。

请字出口,众兵士闻风而动,重重叠叠扑了上来。吴怡瑾随手震开几枝长枪,发现这些士兵绝无武功高手在内,不过涌上来的人如同潮水,人多聚集的力量也就越大,即使武功再高,也禁受不起数十上百人组成的人墙一次次撞击之力。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悄悄握住她,“千万不要离开我。”千军万马之中,沈慧薇仍旧镇定若常,盈盈微笑。吴怡瑾看着她的眼睛,她温暖柔软的手传递着坚定的感觉,失去师父以来一直如孤雁失寄的彷徨忽然之间得到依靠,那个无时不刻都嘻笑若常的师姐给她以一种强大的安全感,又是和师父在一起时的样子了。

接连几次撞击,吴怡瑾额上微微沁出汗珠,索性摘掉碍事的卫士钢盔,风吹来,乌黑长发随风扬起,突现的惊人丽色,仿佛寒夜里刺破云层的闪电,照亮了每个人的心和眼睛。所有士兵齐齐倒抽了口冷气,瞬间一阵呆滞,然而定睛再看,袅袅而起的云雾刹时使得那绝丽容颜若隐若现。

云气以沈吴为中心,向上升腾而起,几乎不用一盏茶时分就弥漫了整个山谷。士兵们一开始还相互可以看见最短距离之内人的脸,很快就连面对面站着也不分彼此了。只听甲胄兵器不住相击作响,马嘶人吼,惶惶不安,山谷连营燃烧的一堆堆篝火如同夏夜萤火虫微弱跳跃。

“怎么会这样?”眼看即将成功,却天降大雾,黄龚亭只觉一股干火直冒出来,烧得心里口里火烧火燎,“不许乱了阵形,大家守护好,各自守护好!不要乱,里面的人跑不出去!”

他一挥手,十几道本来掩藏于士兵群之中的影子悄没声息蹿出来,扑入包围中心,人群中接连发出几声惨叫,有人大惊:“不好了,她们想逃走,快拦快拦!”

黄龚亭微微冷笑,他事先安排杀手潜伏于士兵当中,如果仅靠大量士兵就能把那两人困住,这些杀手无需露面,一旦遇到这种意外就必须由他们出面。杀手们当然不会顾及到士兵的性命,他们唯一在意的只是用最快的时间和速度去找到目标完成任务。

募地,一个士兵大叫起来:“不对!没有雾!没有雾!现在升起来的不是迷雾!”

黄龚亭猛然转身,只见天边流云,山岱清廓,映着月华辉光,满山堆积白雪连绵,明晰如雕如镂,他豁然朗悟:“不好,准又是那个丫头在捣鬼!大家小心了!集中注意力!这不是迷雾,支持一会就能散去,外围的人,立刻张旗,鼓荡起风,这些雾或许一遇着风就散开了!一旦有人跑出去,就——”

他猛一顿,然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射箭!”

可是浓雾弥漫的程度越来越严重,黄龚亭想出来临时应急的法子,张旗鼓风,非但没有起到预期作用,反而有如火借风势,使迷雾变得更加浓密厚实。因为杀手在行动,也因为士兵过于紧张而相互莽撞误伤的人越来越多,黄龚亭也喝止不住如此乱成一团的局面了。

吴怡瑾剑势飞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并不管是否留有破绽。她和沈慧薇双人合战,一主进攻,一主牵制,已有两次经验,此时虽在雾中,仍旧默契非凡。猛地和杀手交了一招,力量奇大,她借势后退,足尖点住一个士兵的长枪,飞身跃起。在这一刹有阵猛烈的风擦着她的脸颊过去,沈慧薇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击,左手感觉为之一紧,但随即跟着过来,同她一起跃过一重重马脑袋。吴怡瑾记住骑兵方位,抢过去只一招,便将人逼下马来,她顺手一拉,把身边少女同时拉了上来,放马狂奔。

“她们逃出去了,射箭射箭!”

万箭齐发,飞蝗如雨,冲出去的马匹很快形如刺猬般倒下。然而,马背上空无一人,不知何时已逃上山崖。

夜色迅速吞没了两个人的影子,山道崎岖陡峭,雪铺如银,也是仗着轻功卓绝才敢走上这边。吴怡瑾受了飞蝗擦伤,左臂剧痛,左手上的力量也随之加重,沈慧薇的速度慢了下来。

“慧卿?”她回过头,突然大吃一惊。同伴左胸的铠甲里,不住有鲜血透出,几乎染红了半边身体。

“你受伤了!”吴怡瑾把她抱住。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为何一声也不出?

“是我们在往外冲的那个时候,对不对?”吴怡瑾极力回忆着,那一道阴寒生猛的金铁之风,因为自己飞身起跃,而沈慧薇事前并不知道,她的右手拉着自己左手,行动的迅捷和方便大大受到妨碍,但自己起跃,她明明感觉到逼近的危险,却仍毫不犹豫相随,这才受伤。

伤在如此要害的地方,这一路跟着自己飞跃抢马,翻滚脱逃,她竟然一声也不出!

“慧卿呀……”她抱着她跌坐下来,喃喃地叫了一声,带着几近于苛责的眼光望着她,“你可以拉住我的,我们可以再忍一会,另找最佳时机,为什么不阻止我?”

沈慧薇面色如雪,却不住微笑:“激战时分,容得你一再找机会么?你没怎么受伤,这就很好了。”

吴怡瑾把她抱在膝上,拉开沉重的盔甲,一道枪伤赫然在她心口下面两三寸处,伤口触目惊心。她楞了楞,这才意识到她的伤势有多严重,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几乎不敢再深入察看这道伤口。

沈慧薇神智还算清楚,人也十分镇静,道:“这里还很危险,你独自走吧。不过……”

她从怀中取了一样物事,塞在吴怡瑾手里,“找到一个叫钟碧泽的人。还给他,他委的任务太重,我根本完成不了。替我说抱歉吧。”

吴怡瑾不耐烦地推开她,匆匆做着止血包扎的简单处理,喂她服用了两颗随身所带药丸:“伤口不在心脏,你不会死的,别和我说这些。”

沈慧薇笑了笑,这个伤口并非致命伤,却也伤及肺叶,在这冰雪荒山之中,无医无药,唯一的可能便是等着伤口不断发炎、反复、加重,她神色里却不见分毫惊慌或懊悔,甚至,反而隐隐有着些解脱的轻松。她道:“只是怕我想说的时候就没机会了。瑾郎,我……认识你的时间不久,但我能求你一些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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