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发小的两种人生

文 | 十点书斋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叫做小青。正确来说，我们算是同个祖宗的。我们的年纪是相差不到半年，都是女孩子。

我们的童年时代都是整天腻歪在一起，不是她来找我，就是我去找她。

当然她找我的时候比较多，因为我家姐妹多，跟她的感情也很好。

我们常常牵着牛一起去放牛，养肥牛之后我们就四处找吃的，似乎我们都生有一个巨大的胃和一个灵敏的鼻子，可以无限制地装进去各种东西，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各处的能吃的东西：乌泡子，桑椹，野生的酸葡萄，茅甜根，龙葵，地稔，乃至菜园里还顶着小黄花的嫩黄瓜，常常还不等长大就进了我们的肚子。

就这样我们就牵着牛放到7、8岁，到了开始上学的年纪。我和发小的家境都不好，上学连上像样的书包都没有，因为农村的孩子很多，并不太富裕，只是拿个红色的塑料袋套上书就拎着去上学。记得母亲还说考一百分就给我买一个崭新的书包。

为此我努力考到100分，到二年级才得到一个人造皮革书包。

我小学时成绩一直很好，又早熟懂事，因为父母管教甚严，考砸了少不得要“竹笋炒肉”伺候，未免屁股吃痛，我只得不停向前，向前。我发小则不然，她的爸妈都对她的学习不甚热心，于是她也一直是中等，中等偏下，最后到上完到初二，她已经休学了。

初中毕业是在2009年，我们的命运从那时候起就发生了分叉，走上了各不相同的道路。她初二开始辍学去工厂打工，而一年后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那时候还没有qq、微信等社交软件，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渐渐失去了联系。就这样她去打工了，我去上高中了。

高一过年她来过我家找我，说有礼物要送我。我见到脸上化着浓妆，穿着时尚，与我身上的校服形成明显的对比。和她聊了几句，便没有什么话题聊了，因为当时所处的环境，经历的风景，见识过的人群开始变得不一样，思想上的差异让我们无话可聊。

之后她只是嘱咐我好好读书，就走了。我加qq也不同意，后来才知道我们之间有太多经历的不同已经让她产生自卑感，故而从来不敢去翻看我的生活。

高中的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在这三年里，我领悟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如果我不能考上大学，那么我很有可能会嫁到某个小康的农村之家，接受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沦为生育的工具。或者我和成千上万的农村女孩一样，在广东深圳，在繁重的流水线上消磨了青春之后，再和一个打工认识的农村青年结婚，重复我老爸老妈的生活。这个残酷的事实令我时时在噩梦中醒来，成为鞭策和驱赶我奋力前进的动力。

高三高考前夕放假，回家吃顿饭就打算离开。

母亲载着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在园里放牛，静静地看着我。于是就很好奇问母亲，她是哪家的新媳妇？母亲回答“是小青呀，嫁到海南去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我听到极其惊讶，不知不觉恍惚三年之中她已经嫁作他人妇，生孩子了。

听说结婚的时候，婆家没有给她办任何婚礼，算是奉子成婚，也没给她买“三金”（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而我，经过三年的苦读考上了大学，又留在了广州工作。以后我们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了。

我上大二时候，听说她一家四口在家过年，于是我想去跟她聊聊天，在村子里能聊上天的真的没有几个。

但是我看到她的时候，很诧异，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印象中她还是那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女孩，灿烂的容颜。再次见她的时候，我被她的沧桑而黝黑的脸蛋吓了一跳，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或许人生的经历不同，我们并没有共同的话题，我聊一句，她接一句，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在和老公搓麻将。她的眼神看向我总会有点闪烁，我们在一起谈话就像两个人刚认识的陌生人。

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上幼儿园了。我们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而且见了面除了寒暄两句无关痛痒的内容，已经找不到话说了，所以只好笑笑。那个微涩的笑容一直留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