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 | 诗书画印皆关情——徐悲鸿与齐白石的交往故实
019年对于徐悲鸿纪念馆来说是特殊的,历时十年的场馆重建项目终于完工。在策划新馆开馆的第一个展览时,典藏部在资料的收集和作品的整理工作中梳理了徐悲鸿收藏数量最多的齐白石作品及珍藏。这些藏品包括书法、信件、印章、画作、照片、雕塑、生平资料等,是徐悲鸿藏品中分量最重的,处处体现出一个“情”字,见证了两位艺坛巨匠深厚的知己情和跨越半生的伟大友谊。
诗
草庐三顾不容辞,何况雕虫老画师。
深信人间神鬼力,白皮松外暗风吹。
这首诗题在齐白石藏于北京画院的作品《月下寻旧图》上,简单几句,交待出徐悲鸿三请齐白石赴美专讲课的事件和深受保守派势力抵制的时境。
齐白石 月下寻旧图 1930年 北京画院藏
草庐三顾,本是《三国演义》刘备三请诸葛亮出山辅佐的经典故事,被齐白石用于此处表达徐悲鸿求贤若渴的一片赤诚。齐白石深受感动,不再推辞,并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善于木工手艺的工匠而已。最后两句表明了当时北平画坛的时代环境,以及齐白石内心对自己作艺和做人的恪守与坚持。很有意思的是,齐白石用了“白皮松”这一双关隐喻,题跋后文提及,徐悲鸿曾以“白皮松”为题考核美院学生,后徐悲鸿让齐白石评定作品的优劣,并完全认可齐白石的评定标准,可见徐悲鸿对于齐白石的尊重和支持。白皮松为北京地区代表树种,此处也借指北平画坛的守旧势力,“暗风吹”,指敌对的恶语中伤或抵制,同时也体现出1928年徐悲鸿接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时,遇到的种种阻力和对抗的窘境。两人真可谓患难与共,互相更能体会各自的疾苦,同时更加坚定了对艺术的创新和改革,在与旧势力的交锋和对抗中更加磨练了深厚的“战友感情”。题款后文表达的是齐白石对于徐悲鸿艺术的赞美和对友人的思念。
春水绿弥漫,春山秀色含。
一帆风信好,舟过万重峦。
此诗为徐悲鸿书写在一幅齐白石的山水画作品上的。题款中记述,这是徐悲鸿小时候(大约11岁)随父亲坐船出行,路过家乡宜兴东西氿时,触景生情随口赋出的小诗。徐悲鸿自幼家贫,跟随身为乡村画师的父亲学习四书五经和水墨丹青。虽出身贫寒却一直坚持学习,为之后的书画创作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基础。
此幅山水画作品徐悲鸿认为创作于1940年左右,齐白石用简单质朴的笔法描绘了远处的孤帆,中景层层叠叠的水面,拔地而起的山峰,还有近处的小屋,一派田园水乡气息。或许就是这种简单且安逸的风景描绘打动了徐悲鸿,面对此画,时隔多年儿时即兴创作的那首诗歌随即浮上脑海。功成名就后,回顾儿时,感慨对美好的期待仍是那么纯真且纯粹。重新装裱时,徐悲鸿特意将诗和画裱在一起,体现出与齐白石的艺术共鸣和相知相惜。
书
徐悲鸿收藏有大量与齐白石相关的书信、书法等。其中,藏于北京画院的一幅徐悲鸿书写的为齐白石九十大寿贺寿的对联,正好与我馆藏的齐白石书写的一幅贺寿对联形成呼应和对照关系,反映了两位艺术家良好的互动和交往。
齐白石书写的篆书五言联“群持山作寿,常与鹤同依”,是典型的祝福语句,利用黑白反色,形成一种类似碑文的庄重效果。上联左下角徐悲鸿用白纸贴上了一块,书写“悲鸿病中遣兴”,可见此幅对联给了病榻上的徐悲鸿某种精神上的排遣和安慰。反观徐悲鸿书写的贺寿对联“老返童还无尽年,康强逢吉真人瑞”,配合喜庆的寿桃底纹,充满了浓烈的贺寿氛围,足见两人关系交好,情谊深厚。
画
在有关徐悲鸿和齐白石二位的收藏中,有一类作品十分特殊,是徐悲鸿和齐白石合作而成。这些作品最能体现两人在艺术上的良性互动,两位不同风格的大师,描绘不同的事物却能和谐地呈现出一幅完整的画面,可见两位大师的审美方向是趋于大同的,那就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自然的崇敬及赞美。
徐悲鸿、齐白石 蜀葵蛙 1948年 徐悲鸿纪念馆藏
徐悲鸿、齐白石 蜀葵虾 1948年 徐悲鸿纪念馆藏
在徐悲鸿、齐白石合作的《蜀葵蛙》《蜀葵虾》两幅作品中,徐悲鸿笔下的蜀葵花用色清秀淡雅、构图挺拔、层次丰富;齐白石分别画上了蛙和虾,打破了构图上的垂直方向感,并且互为一对、交相呼应。整个画面意趣盎然、生机勃勃,灵动的小动物和鲜活的花朵是对自然、对生命的最高礼赞。
《鸡石图》最早是徐悲鸿送给装裱工刘金涛的作品,刘金涛是当时一位裱画的学徒工,由于人勤奋手艺也好,深得徐悲鸿赏识。数年后,刘金涛想开一家自己的裱画店,但苦于资金有限,徐悲鸿特意设宴招待京城数位书画名家,席间向每人请求画作一幅以为刘金涛开店的费用。徐悲鸿自己的作品也全部交给刘金涛装裱,并介绍画家给他认识,可见徐悲鸿对于刘金涛的赏识和信任。徐悲鸿自幼也是贫苦出身,靠自身奋斗拼搏,开创了人生的新天地。对于勤奋和努力的年轻人,徐悲鸿是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和扶持的,他发掘、举荐青年人才从没有地位阶级上的成见。
题款中写到“为刘金涛君糊窗”,足见徐悲鸿的谦虚和低姿态。右下角是齐白石题写的“九十三岁白石补石并花草”。齐白石93岁时是1953年,徐悲鸿正是这一年去世。相传他去世后刘金涛拿着这幅作品请齐白石补画,齐白石心生感慨,补上了石头和花草,对这位一生挚友离去的惋惜和怀念皆寄托于此。徐悲鸿去世后,夫人廖静文将其全部画作和收藏捐献给国家成立徐悲鸿纪念馆,同时徐悲鸿的学生和亲友都将自己收藏的徐悲鸿作品也捐献给徐悲鸿纪念馆,扩充完善馆藏。刘金涛感念徐悲鸿的知遇之恩,也将这件饱含深厚情谊的作品捐给了徐悲鸿纪念馆,为后人研究徐悲鸿和齐白石的艺术留下了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印
齐白石曾为徐悲鸿制过多枚印章,包括徐悲鸿的名章等,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知己有恩”“江南布衣”“吞吐大荒”。齐白石早年做过木工,雕花等技术的熟练运用为篆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齐白石制印如同其画,不拘泥古法,独树一帜、勇于创新。这种由作品中渗透出的精神力量是和徐悲鸿最为契合的,印章又是自古以来一个人的契约精神和精神写照的浓缩体现,方寸间尽显天地,所以徐悲鸿对于齐白石所制印章的赞赏和喜爱不言而喻,许多得意作品都钤盖齐白石为他制作的印章,成为两人友谊的最好印证。
齐白石为徐悲鸿制的部分印章:“徐悲鸿”、“江南布衣”、“知己有恩”
纵观这些丰富多彩的藏品,徐悲鸿与齐白石二人在绘画题材和艺术样式上,既呈现不同的面貌,又具有内在共通的艺术性。无论诗、书、画、印,都饱含了两位大师惺惺相惜的知己情谊。■
(作者就职于徐悲鸿纪念馆展览典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