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作品】孙丽 | 别急，再嚼一会儿野薄荷

别急，再嚼一会儿野薄荷

◎ 孙丽

当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货架，定格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上时，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找寻的是什么了。那是一盒薄荷糖，封面上碧绿的薄荷叶对着我微笑，细密的叶脉像祖母脸上漾起的笑纹。

付款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一颗放入嘴里，合上双眼紧闭嘴巴，拼命地吮吸，任凭它的香味在我的口腔里、身体里蔓延、扩散。那是无数次在回忆中撕扯我的味道，我怀念的味道——

多年前的那个明媚的春日，懵懂无知的我初入社会，如同一只蹒跚学步的小鹿，一路上跌跌撞撞......以看望祖母为由，悄悄地回到祖母身边舔舐伤口。

祖母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我一头扎上去，紧紧抱着她。祖母被我扑得身子一颤，笑声连成了串儿。满是白面的双手无处搁放，只好抬着胳膊任我撒娇。一段时间不见，她的鬓上爬满了银丝。我的心，忽地紧了一下。

午饭是我爱吃的手擀面。灶台边放置了一个竹篮，上面覆盖着藏蓝色的碎花布。这是什么？我一把扒开了盖布，一筐绿油油的大自然的精灵，亮晶晶地闪着光。“野薄荷！”我惊奇地叫到，拿起一片就放到了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浓烈地袭击了我的味蕾，刚要吐掉，祖母说，“别急，孩子。再嚼一会。”随后，一缕薄荷独有的清香轻柔地送来了安抚，唇齿之间顿时溢满了芬芳。“馋丫头，急猴似的！”祖母笑望着我，开始和面。祖母耐心地告诉我，和面很有讲究呢，不但事先要预测用量的多少，而且还要掌控水温。面条煮饺用冷水，烙饼蒸饺包子馒头用温水，所做的食物不同，水的温度也千差万别，不能一概而论。它令我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工作状况，因未经过考量，对人际关系处理不来，做事情屡屡碰壁。祖母的“和面理论”虽然通俗却正对我路，与这手中清凉的野薄荷一道入了我的心，令我深思顿悟。

祖母的面条擀好了，一旁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一朵朵水莲花争先恐后地盛放着。祖母将面条小心地拎起抖落掉多余的薄面放入锅中。水蒸气裹挟着面香一同跑了出来，我贪婪地深吸着。祖母把野薄荷放到盆里清洗，“我准备给你做一个特别的面条卤。”她神秘地说。我满怀期待地帮祖母把薄荷叶一片片地清洗干净。祖母用热水将它们焯好备用，水也沾惹了一身的绿，仿佛也有了灵气。祖母将薄荷叶切碎和肉末炒在一起，不一会，香绿喜人的薄荷卤就做好了。祖母给我盛了一大碗手擀面，放上一勺薄荷卤，手擀面衬托得薄荷卤更加碧绿青翠。透过腾腾的热气，我望见祖母慈爱的面容，心生感动。忽然很乖巧地说了句：“谢谢奶奶，奶奶辛苦啦！”

“我孙女爱吃，奶奶就不累。”祖母看着我吃，也是一脸的幸福。来之前凉凉的心，顿时暖乎乎的，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祖母一直操劳忙碌，为我们奉献着自己的一生。就像那野薄荷一样，无需被关注却默默地为大自然交付出了全部。这么多年，对祖母很是依赖，每每遇到生命中的灰暗时刻，便总是跑来祖母身边，吃一碗手擀面，配一勺薄荷卤，心底的重负便悄俏释然，布满阴霾的心情也逐渐晴朗。

如今，祖母已然离世，但永不逝去的是野薄荷的清香，还有祖母的那句话，“别急，孩子，再嚼一会儿。”生活就如这野薄荷，不论多么辛辣，多么苦涩，只要我们耐心咀嚼，总会品尝到它的芬芳。

注：此文发表于《知识窗》2017年第2期。2018·安徽省初中第五次大联考语文现代文试题，并收录于湖南教育出版社《现代文阅读技能训练100篇》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