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人间自有福气在

人间自有福气在

◎ 朱成玉

天生的肥头大耳，常常被人说有福气，说的人多了，也就真的相信自己是有福气的人了。

父母安康，妻贤子孝，这是顶呱呱的福气吧；事业有成，挚友不弃，这是贼拉拉的福气吧；结婚的时候，父亲给我们的祝福是：好好过，别糟蹋了有福气的好日子；院子里总是溜进来一些流浪的猫和狗，母亲会说这是好福气，“来猫来狗，越过越有”；挨了歹徒的四刀，死亡线上走一遭，来医院看我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这样安慰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保住命，这不就是天大的福气吗？

邻居刘二婶三年里死了两个丈夫，可她还是坚持着每年都在门上贴上大大的福字。贴的时候毕恭毕敬的，仿佛福气会因为她的一点不敬就被风吹散了似的。

邻居们和她说，家里刚刚死了人，就不要贴着大红的东西了吧，免得别人说三道四的。她说日子太灰白，要给自己置办点儿喜气。她说什么都可以省，这个大红的福字不能忽略，必须贴。她坚信，人间不光有苦难，总会有属于她的福气的，正如她坚信明天会有崭新的太阳一样。

其实福气就是你心头的那么一小块儿阳光充沛，氧气新鲜的绿地，不求太多。人活着何必要那么多东西呢？你看，一小滴露水就可以养活早晨，一小片阳光就可以养活中午，一小粒萤火就可以养活夜晚。那么我们呢，是不是一小块儿福气就可以养活一世光阴呢？

有一个常常给孩子讲童话的父母，是孩子的福气。他们给了孩子一个童话的家，把孩子扮成白雪公主，让七个小矮人，做孩子的七个管家。

一根刚想去天堂的火柴，恰巧就被点燃了，这就是它的福气。

风调雨顺是农人的福气。丰收的季节不用开灯，农人的心里也总是红彤彤的。

相比于丰盛的食物，丛林里不再有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它们，就是鸟儿的福气。

今年雨水少，蚊子自然也很少，这就是露宿街头的人的福气。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过了八十岁死去的人被看做是福气的象征，而外婆去世的时候已经九十三岁了，所以那一天的孝布被认为是福兆，人们争着抢着要分到一块。出完灵，把所有纸扎的牛马都烧掉之后就更热闹，人们不分男女老幼，争抢着往回跑，如果谁最先跑回老太太曾经住过的炕头，谁就抢到福了。那时，我夹在疯狂奔跑的人群之中，像被风卷起的一团纸屑，不由自主地跟着奔跑、旋转，一直到那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人群才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傻得可爱，福气不是抢来的。人间自有福气在，属于你的，自然会依着你的气味寻来，附到你家的屋檐下，门楣上，一块玻璃，一片瓦，虽看不出异样，却隐隐多了一层光晕。

怀着好心愿认认真真过日子的人，都是有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