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辞赋】李书伟:商丘古城赋(外二篇)
李书伟:号南湖居士,梁园区观堂乡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商丘市作协副主席、南湖诗社社长。
商丘古城赋
京友既来,遍游商丘。恰逢三五,时值中秋。余宴之于古城南湖画舫。天光西落,湖月东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杨柳毵毵,夜色迷濛。郁乎苍苍,迥临古城。
酒至半酣,友喟然叹曰:“古城遗世者鲜矣!而如商丘者绝矣!万里奔走,高楼障目,都市鳞栉,车行梗阻。乍见古城,迥然异处。街巷历历,风韵古朴。更见古城环水,四围绿波,波光城影,天下独绝。惜乎初来,稔知无多,能以详闻乎?”
余欣然告之曰:“古城溯源,一脉流长。混沌初开,宇宙洪荒。生民于斯,劳作生养。围栅作寨,睢水之阳。先之有夏,复之有商。为国为都,帝喾成汤。微子初筑兮,望麦秀而黯伤;周室倾颓兮,战乱而未央;襄公中兴兮,争五霸于四方;嬴政一统兮,郡辖四邦;汉梁刘武兮,遍构华堂;兴筑梁园兮,四广睢阳;楼阁勾连兮,亭台池塘;孟渚雁池兮,飞鸟集翔;繁唐盛宋兮,文采流芳;元明而清兮,相续承扬。洪发而冲决兮,兵燹隳荡。坍塌而重筑兮,倾颓而复张。千古脉丝之未断,历史画卷之长廊。谓我古城兮,天下而无双。“
斯之城池,明代之遗存。其为城也,谓为绝响。周低中高,仿龟背之形;外圆内方,作铜钱之状;依乾坤而定方位,按八卦以界街巷。四方呈阴阳之合,八面具金戈之象。循长街以漫步,沿小巷以徜徉。依稀历史之隧道,恍然梦中之故乡。“
千载不移其城池者,其形也必胜。齐鲁为倚,江淮为控;京九连霍,达通何穷。商家从来云集,兵家自古必争。欲问千年兴衰事,尽可访乎古城。“
城墙巍巍,登临以怀古;城楼高耸,凭凌以远望。城郭四合,迤逦苍苍。北临商丘,高楼琳琅;古城新市,相映益彰。俯瞰南湖,心动旖旎;节序有律,四时相异。
至若阳春三月,柳丝初长,春鸟啁啾,乱落红芳,日暖草薰,绿堤吻浪。及至杨柳堆烟,绿波夏涨,双岛叠翠,时闻蝉响。或雨中访荷,或柳荫徜徉。每当秋波澄碧,岸草凝霜。皓月当空,四望茫茫,驾一叶之扁舟,凌万顷之波光。或雪后乍晴,素裹银妆,踏雪寻梅,意蕴何长!“
文物古迹,随处俯仰。阏伯台高,天下观星自兹始;燧人陵低,人工取火此发祥。绿杨参差,隋堤遗迹尚在;芳草凄迷,隋家天子何处?八关亭亭,颜公法书称绝;开元寂寂,钟声悠悠可闻。”
友嘻而曰:“古城之古,吾知矣。然千年之流韵,愿洗耳以闻。”
余对曰:“天下商人,因何谓之?四海贸易,自何兴之?商丘之祖,发轫三商(商人、商业、商品)。王亥驯牛,兴贸四邦,以物易物,贸易初张。至乃春秋战国,天下争雄。文化灿烂,光耀九重。夫子之祖,始迁山东;老庄继出,风骚独领。墨子辨达,民重君轻。儒、墨、道、法,于斯为盛。汉唐风韵,华彩百呈。梁园流连,司马⑨归去迟迟;登高作赋,文君泪光荧荧。邹枚倾情以咏怀,惠连飞雪之赋成。平台为客,李杜谈诗以沽酒;江梅折尽,二苏携手以登楼。明清三家,侯方域独占一枝;桃花一扇,李香君惋叹千秋。”
于是友慨然而感,举酒嘱饮。月上东天,湖光弥弥,碧波摇月,不觉船移。于张巡祠畔停舟对酌。月影扶疏,岸柳垂丝,东望郁郁,殿影迷离。友指而问曰:“此非唐忠烈侯张巡之祠乎?”又北顾古城曰:“此非睢阳之战之睢阳城乎?”
余叹而对曰:“睢阳之城池,作金汤之固形;以六千之将士,挡十万之贼兵。大小百战,敌寇尽惊。城湖兮赤色,血流兮有声。张巡慷慨兮殉国,将士豪迈兮捐生。睢阳以一城之固兮,保江南千里之鸣莺。”
少顷,画舫过拱阳桥而东,绕玄鸟岛,漫靠东岸。友东顾而指曰:“气势恢弘且飞檐挑角者,非宋之应天书院乎?予慕之久矣,今日始得以近之。”
余对曰:“诺!四大书院,此擅其首。读书之盛,堪为翘楚。范文正公曾持讲于此,四方闻风而归之。先忧后乐,长歌由此初唱起;影动波摇,千载犹闻读书声。”
时近夜半,明月在天。登舟四望,清光如水。友似有所悟,慨然而叹:“想世界城市万千,而古城之存者庶几?百年之古城,恒难矣!而五百年者,天下之至宝矣!千百斯年,杀伐征战;地震摧绝,洪水漫灌;蹋坍无救,流民徙迁。城垣无计,毁于一旦。商丘古城,天下为鲜。”
友兴犹未尽,侃侃谈曰:“予漫游半生,未有今日之乐也。南湖一饮,便胜却华宴无数。当今盛情之错愕,靡奢之过度。以高楼之豪宴,作迎送之礼数。谁肯画舫轻舟,邀明月而共舞?抛红尘于物外,得身心于无束。想千年代序,王朝匆忽。血流成河,万命荼毒。胜与败者如今又安在哉!百姓之所乞者,惟在太平。得开盛世,万家融融。当今已堪称盛世矣,我辈幸遇之。何不尽心戮力,为百姓造福谋利也?一时之得失,一己之私利,又何斤斤以计哉?至于前途之逆顺,如月之亏盈,天理之数也,又何苟且以营营?想百年逆旅,转目无多,穷达富贵,皆为过客。人生之价值,惟在奉献耳!”
于是乐甚,兴浓酒酣。友以指叩舷而歌之,歌曰:“望明月兮皎皎,临古城兮苍苍;问今夕何夕兮,相与共醉兮睢阳。”
明月西斜,四岸寂然。酒困人乏,杨柳入梦。唯南湖之月色,愈纯愈净。闻秋虫之唧唧,伴明月与清风。
应天印社记
丁酉春,德润楼主人诣余商都画院,言应天印社初立,嘱余为记焉。余欣然而应之,曰:“吾商丘印人有社矣,当为之贺。”
篆刻者,其渊源也久矣。肇自汉字之始,轫于甲骨之刀。传中华千秋之文脉,凝国学百代之精华。方寸之间,氤氲大千气象;片石之内,纵横六合风云。刀法冲挫,遥闻金戈铁马;朱白交生,布尽阴阳玄机。誉为国粹亦不为过矣。
吾商丘文明也久矣,其人文也厚矣,然则百千年未闻有印社焉。诗社也有闻,书社也有闻,画社也有闻,独印社而不存。何哉?印人不多乎?印术不精乎?然则何为乎不闻于世也?印人每寂寂书斋,握刀闭门,心驰秦汉,踽踽经年,从未思结社以壮其威而扬其艺。故印人亦少名于经传也。
余慨然曰:“今先生首擎旌纛,为吾商丘创立印社,补百千年之缺如,其事可名矣,其功可述矣!”
余笑而谓之曰:“闻道西湖之畔有西泠焉,近年其势也大矣。我应天虽端倪初开,然印人济济,清俊跃跃,或数载后,有南西泠北应天之谓,不亦可乎!”
德润楼主人拊掌曰:“诚哉,斯言!吾辈当勠力而致之也!”(南湖居士草于蕉雨轩)
游沧浪亭记
余少年读苏子美《沧浪亭记》,欣然慕之。然尘事匆忽,终未得一游。丙申春,余从涤斋贾长城君游吴门,始至沧浪亭。
未及入园,涤斋问曰:“兄知此园乃我商丘宋荦重建乎?”余愕然。既入园,果见宋荦《重修沧浪亭记》碑。荦为文,其子至书丹。遂相与抚碑句读,未忍误一字。
涤斋叹曰:“牧仲,廉吏也,亦文雅士也。苏州,时天下膏腴之地,仕无不寤寐思任,而荦抚吴⑥数年,秋毫无所取。凡坍颓文化旧踪,尽辑修之。沧浪亭此其一也。由此而知凡高尚者为官,必多兴文化事也。”
余慨然曰:“时,沧浪亭已损毁百余年,惟断垣颓仆,荒烟蔓草而已。若非荦公重修之,此天下名胜今何寻哉!”
涤斋复曰:“沧浪亭者,宋苏子美所建亭园也。子美,高士也,开宋一代文风,读其《沧浪亭记》,可识矣!时与范希文、欧阳永叔多有唱酬。”
既出,过门前平桥,绿水潺湲,俯身可掬。涤斋诵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诵毕,笑问曰:“此屈大夫《渔父》中语,兄今濯缨也濯足也?”
余大笑,答曰:“沧浪沧浪清,我已无簪缨。沧浪沧浪浊,濯足复如何?不论沧浪浊与清,亭前千古记荦公。”
至沧浪亭摄魂之胜,可诵苏、宋二公之文,或亲临一睹烟霞,不复赘语也!
同游八人,赵燕、赵红梅、刘爱琴、贾舒宇四女士及高纲领、魏永军二君。(丙申二月十九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