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派的炫目时光：暴怒巨兽的雷霆一击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0-11-26 07:43:30
《西藏的教派时代》第11篇：
1276年底，八思巴在太子真金的护送下返回了萨迦。
八思巴第二次回藏，明显有长期坐镇萨迦的准备，为保证与中央大皇帝的平衡，他将同父异母的弟弟仁钦坚赞派到了大都，仁钦坚赞也因此成了第二位萨迦的“帝师”。
可见第二任萨迦本钦毒死帕竹派首领，攫取阿里地区管理权的强硬手段，可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萨迦世系史》在描写八思巴离京时，构建了一个极为感人的场景：“大皇帝预察到八思巴的寿数不长，因此不忍分离，亲自为他送行。
送行的时间，从一天增加到一个月，从一个月又增加到一年。”
现在可以肯定地说，这段记载存在严重的想象成分。
因为八思巴1271年便到了临洮，此后再未返回过大都。[1]
忽必烈既不可能跑到甘肃相送，也不可能亲自送上一年。
1276年底，蛰伏在甲若仓（今江孜附近）的前任本钦贡嘎桑布，发现八思巴并没有和解的意思，而是任命了新的萨迦本钦。
怒火中烧的贡嘎桑布，不断向八思巴发起挑战，他一边阻碍政令的执行，一边插手萨迦教主的接班人选问题。
当时有资格接任萨迦教主的昆氏成员，只剩下了八思巴的两个侄子——达尼钦波桑波贝、达玛巴拉。
达尼钦波桑波贝年长6岁，但除了年龄优势外，其他所有方面都是堂弟领先。
首先，达玛巴拉是恰那多吉的儿子。
达尼钦波桑波贝是八思巴的异母弟之子，而达玛巴拉是八思巴同母弟恰那多吉的儿子。
更不用说恰那多吉和八思巴，少年时便跟随叔叔萨班远赴凉州，这种身在异乡的兄弟情，甚至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
另外，忽必烈也倾向于达玛巴拉。
恰那多吉作为忽必烈“人种改良”计划的核心，曾是接替八思巴的储备人选。
虽然他过早去世，让忽必烈的计划未能成功，但作为蒙古人的女婿，怎么也比比人更亲些。
老爸死了不要紧，儿子续上，忽必烈也让给娶了位蒙古公主。
董事长和CEO都拍板的事儿，一个部门经理（贡嘎桑布），还是前任的，跑过来掺和，是不是活腻了？！
真金把萨迦的乱象呈奏给了忽必烈，董事长立马就暴跳如雷，让宰相桑哥用刀去研究一下。
这位带兵出征的桑哥和八思巴也有很深的渊源，八思巴第一次回萨迦的路上，经过朵思麻时遇到一位吐蕃青年。
当时的桑哥还是个身无长物的白丁，但八思巴见他精通蒙、汉、藏、畏兀儿等多种语言，便带在身边培养。
八思巴返回大都时，桑哥相伴来到大都，被推荐给了忽必烈，一起被推荐的，还有另一个弟子胆巴。
应该说，八思巴确实目光如炬，他推荐的两个青年，一个成了元朝宰相，另一个成了国师。
《元史》记载桑哥“为人狡黔豪横，好言财利事，世祖喜之。遂以为尚书右承相，兼总制院使，领功德使司事，进阶金紫光禄大夫”。
可能因为有在萨迦的生活经历，又是朵思麻（甘青地区）的藏人，忽必烈首先想到了他。
《汉藏史集》里，对桑哥带兵讨伐表述得很隐晦，只说“派大臣桑哥前往查究”，好像是写个调查报告的架势。
但两地远隔万里，还是得大军前去，“查”完了，肯定还要顺手“究”一下。
桑哥是个聪明人，立刻便上奏道：“乌思藏（前后藏）山谷险峻，难容大军。”
忽必烈道：“以蒙古军七万，再加朵甘思、朵思麻之军，总共十万，可否?”
桑哥答:“足可使其驯服，请照此颁诏。”
就这样，桑哥带着皇帝召谕，启程奔向河州（甘肃临夏）。
蒙古人也没那么缺心眼，不会让七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大都（北京）出发去西藏。
桑哥肯定是带着圣旨，在河州调动军队入藏。这就能看出“诸王出镇”的作用了，河州的吐蕃等处宣慰使司都元帅府，就是为这种情况设立的。
蒙古大军走到恰米仲地方时，一个叫洛本罗哲桑布人来到营中劳军，此人曾是八思巴的司茶侍从，在萨迦时便是桑哥的好友。
他建议蒙军绕道朗卓，先攻下康玛土城，再进攻贡嘎桑布盘踞的甲若仓城。
桑哥听从了老友的建议，蒙军如神兵天降般包围了甲若仓城，贡嘎桑布拒绝投降，蒙军架起大炮猛轰。
夯土砌筑的城墙，根本招架不住炮火，没多久便崩塌出缺口，蒙军一拥而上，贡噶桑布被剁成肉泥。
这场发端于萨迦派内部的小乱子，在忽必烈的雷霆一击下迅速平息。
但它所造成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
首先，蒙古人借这次动乱，开始在西藏长期驻军。
桑哥以护卫达玛巴拉为由，在蚌波岗留驻了一百六十名兵士。又从七个蒙古千户中，抽调700人，负责警戒西蒙古汗国。
同时，他在各战略要冲，以保护寺院为借口分别驻扎了蒙军。
也就是从这一时期开始，达木(今当雄)成为蒙古驻军的重要地点之一。
其次，桑哥还改革了驿站管理体制。
按之前的惯例，各地驿站的供应和差役均由辖地的万户负责。但藏北苦寒，驿站差役多有逃亡。
桑哥入藏平叛后，命蒙军留驻人马负责驿站运行，各地万户只负责物资供应。
军方运营下的驿站，效率得以极大提高，而身边便驻扎着蒙军，也让各地方势力都有所收敛，中央政令的贯彻得到了保证。[2]
干掉了不听话的贡嘎桑布，下一步就是清洗站错队的小童鞋们。
争位的主角之一，达尼钦波桑波贝首先遭受了制裁。
之前讲萨迦派的历史，总说萨班、八思巴之类的牛人，给人一种萨迦派都深明大义、睿智无双的感觉。
其实，看不清形势的人，永远是大多数。
贡噶桑布作为一个分公司的经理，就敢向董事长发起挑战，而达尼钦波桑波贝有个本钦的支持，就敢惦记总裁的宝座，这都是心里没数的表现，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政治不成熟。
桑哥用刀研究完了贡噶桑布，对达尼钦波桑波贝说董事长有事儿召见，他便乖乖跟着蒙古大军一路北去，但两只脚还没碰上北京的地面，便有大臣举报说他行为不法。
于是，董事长也没见着，便被送到了苏州度假，苏州“住腻了”又被送到了杭州，继续度假。
现在看着苏杭二州都是天堂，房价贵得死去活来，可达尼钦波桑波贝是个在西藏长大的吐蕃人，还比说醉不醉氧，就湿热天气都够一呛。
唐蕃争霸时期，唐军处理吐蕃俘虏的方式，就是送到岭南去度假，用潮湿天气来折磨他们。
现在忽必烈大手一挥，去西湖边上观湖赏景吧，基本就算宣判他的死亡。不过，属于达尼钦波桑波贝的戏份还没结束，之后他还有段峰回路转的奇遇。
贡嘎桑布之乱的影响极其深远，这是萨迦派内部裂痕的第一次释放，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萨迦并不是铁板一块。
五世达赖喇嘛甚至将八思巴的去世，都归咎于这场动乱。
在他的记述中，八思巴的侍从也有倾向贡噶桑布的人，当蒙军大举入藏时，侍从担心事情败露，因而将其毒死。
这种说法，在明朝一度非常流行，但现在已确知不符合史实。
因为，八思巴于1280年（至元十七年）11月22日圆寂。
此时桑哥已带兵返回了大都，八思巴圆寂的时间肯定在平叛之后。
至于，是不是有残余势力施加报复，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在萨迦派内部并不承认这种说法。
在萨迦派史料中关于八思巴的寿禄，有这样一个隐喻故事。
《萨迦世系史》记载，据说八思巴年幼时，曾梦见自己手中拿着一根有80节的藤杖，到第46节处弯曲了。
次日清晨向萨迦班智达说起此梦，萨班说:“这节数象征你的寿数，第46节上弯曲是预兆着你46岁时有难，到时需要当心。”[3]
至少在我接触的萨迦僧人中，都认同八思巴是正常圆寂的说法。
参考书目：
[1][4]、帝师八思巴传__ 陈庆英译；
[2]、论元代在西藏地方建政立制的基础_张云；
[3]、《萨迦王朝的兴衰》__丹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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