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善，关键是：你想不想
文/金鱼的水
这里有几个关于善的小故事。
第一个。有一个莽撞的小和尚，不小心撞坏了老和尚最喜爱也最下功夫的一盆兰花。小和尚惶恐不安，而老和尚并未责怪他，还安慰他说，自己养花不是为了生气。
第二个。一只南迁越冬的大雁因翅膀受伤脱离了队伍，掉到了老人住所的旁边。善良的老人担心大雁无法觅食，就把家中的食物喂给大雁，帮助大雁渡过了寒冬。
第三个。一辆拉盐的大货车，在路过一个小山村时不幸翻了车，盐洒了满地。附近的村民带着锅碗瓢盆纷纷跑来抢走了全部的盐，最后官家出面通知这是工业用盐无法食用，也无法追回被抢走的盐。
不知道你看完后会有什么感想，但是这三个故事还有后文。
第一个。某一天，莽撞的小和尚到一户人家去化缘。化得缘后正准备离开，一不小心撞到凳子，凳子正好绊倒了户主的五岁女儿，把女孩的鼻子磕断了。户主一时气恼揍了小和尚一顿，小和尚本身就心有愧疚，回到寺院以后积郁成疾之下，不久就病逝了。
第二个。第二年又是凛冬将至。去年那只大雁今年非常健康，但是仍旧脱离了南飞的雁群，落到了老人住所处，而且还带了五只大雁。善良的老人很开心，于是又帮助这六只大雁渡过了寒冬。第三年，在相同的时间，整个雁群都落了下来。可是老人的食物并不够整个雁群，只喂了两天就无法继续了。结果所有的大雁全部都饿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第三个。盐被抢几天之后，差点闹出了人命，有人因食用工业盐被送进了医院。这时官家再出面，村民们才把盐还了回去。这是我童年时候，听同村的老吕头讲的，那时我喊他吕爷，他看我一脸气愤，就给我解释，你懂个屁，那时候虽然正在改革开放，但是老百姓还是苦啊，吃不着穿不着谁管？几千年了啥时候不是这样，自己再不争取一下，饿死了都招人骂活该，道德？那是给看道德经的人讲的，老百姓不讲，老百姓只讲老小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穷怕了啊，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想法。（不是原话，大概就这样讲的）
我们常常认为善，能带给他人好处。老和尚宽容大度，并没有责怪莽撞的小和尚。老和尚是善良的。但是我想，或许老和尚能教训一下小和尚，小和尚是不是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莽撞行为呢？是不是可能就会避免之后的结局呢？同样的，老人在严冬之中救了受伤的大雁，毫无疑问是善行。但是，为什么结局却令人难过？
以前书中说“这个荒诞的世界令人难过”，那时不理解什么叫荒诞的世界。现在明白了，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讲因果的世界。看似努力工作了，就能拿到工资。其实只是在一种大势之中，安静的流淌罢了。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个世界的大河中漂浮着，随河而行，随河而止。如果我们妄图想要仅凭自己就做点什么，无论多么努力，都好像是在空气中游泳。
我们都听说过一句话：好人有好报。但是如果问每一个人这句话：好人有好报么？我想没有人可以肯定。也无法肯定。
善如果无法带来善果，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有善果？
当然，你可以说，善是发自本心的，不需要什么善果。是的，人有同情心，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做善事，不需要回报。这是老子的说法，他说知善不善。也就是当你知道你在做善事时，那么就不能算是善，善是不能经过大脑分析判断的，而是下意识的，甚至是无意识的，才能是善。可是如果，一个行为引出一个坏的结果，那么无论你是不是无意识的，你都会痛苦，下次都会避免。就好像帮助受伤的大雁过冬的老人，我想他帮助大雁的时候，应该是下意识的吧，也并没有想要任何回报，但是结局是坏的，那老人的行为是善么？
这里并不是反对老子的说法，只是来自一个普通人的疑惑。像孔子、释迦摩尼、尼采等等都和老子一样，他们都说过善。但他们说的善，就好像一座很远的山，很模糊，看不清，并且好像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似的。我们从小到大，甚至有些人从生到死，一直都认为善就是对别人好。但是怎样才能真正地对别人好？怎样做才能是善？我们不知道。或者说我们自以为知道，但事实是怎样，无人深究，也无法深究。
在第一个故事中，我仍然认为老和尚没有错，他确实是宽容大度，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但是最后小女孩鼻子断了、小和尚致郁而死，那这些都是谁的错？第二个故事中，老人也是没有问题的，他绝对是善良的，不应该有任何怀疑。但是最后整个雁群饿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这又是谁的错？第三个故事，现在我也已经理解那些来抢盐的村民了，他们是无辜的，是几千年来底层人民传承在基因里的饥饿感在作祟。但是那种饥饿感正是他们能够活下去的支柱，因为在那些年代，活下去才是正义。那这一整个事件令人难以启齿的羞耻感是谁的错。
在漫长的时间里，我想了很久。从我年少时开始怀疑起到此刻，一直有意无意的在思考，为什么。出现了坏事，找出肇事者，惩罚肇事者，避免再犯。可是，在关于“行善为什么得不到善果而且还可能会引出坏事”这一思考中，坏事出现了却无法找到肇事者。是不是就可以勉强得到一个结论：这样的事无可避免。更进一步的说，做好事只是行为初衷是好的，而结果却无法预知。
在这里，出现了一点令人痛苦的矛盾：一个善的行为，并不能一定带来善的结果，那“善”这个字用在这里还有价值么？
那么善，到底有什么价值呢？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需要动力的。衣食住行，人活着的基本需求。吃喝玩乐，人欲望的奢侈享受。求名求利，也是人的虚荣和贪欲。人做善事，到底是图啥呢？无非两种。一是伪善，为名；一是同情，为人的感情需要。这两种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沽名钓誉不说，就连那个同情心、恻隐之心，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感情得以抒发，为了让自己好过。往广了说，恻隐心也可以说成大义、情亲。为了大义，那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如果有机会成全自己心中的大义，而不去做，那会比死了还难过。为了亲情，心中如果有了这份情，而不去成全它，那一样会令自己备受煎熬。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看上去好像是善，可善也是一种自私。或者反过来说，正因为善一直是人类个体本身的一种需求，所以才能得以存续。
突然想起一句话，这句话是我思考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或者说一个中间答案。甚至于当初思考的那个问题以及过程已经记不太清楚，但是答案我记得很清楚：好人之所以是好人，是因为他不做好事就活不下去；坏人之所以是坏人，是因为他不做坏事就活不下去。所以好人不需要夸奖，坏人不需要惩罚。好人做好事，是因为他心中有一种感情，做了好事才能去满足这种感情，如果不做好事，他会很难过。坏人同样的道理。所以没必要去分别对待，就像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大家都按照自己的个性去做相应的事。那么还何必去分对错呢？
按照这种说法说下去。善并没有更多的价值，也说不上伟大。它和喜欢吃辣的、喜欢红颜色的、喜欢长头发的、斤斤计较的、自信积极的等这些人的性格一样普通。而人的性格，完全是私人的。喜欢吃辣的，那要多辣算辣？喜欢红色的，那要多红算红？斤斤计较的，那挂念两百元算不算斤斤计较？三百元呢？自信积极的，那失败几次还能相信自己才算自信积极？每个人是不同的，完全的不同！我觉得它辣，那么对于我来说它就是辣。我觉得它是，那么对于我来说，它就是。
善也在此列。我觉得它是善，那它就是善。
老和尚宽容大度，心胸广阔，那就是善。不与人为难，只助人为乐，不是善么？那位救了大雁的老人，那也是善。至于后来小和尚病死、大雁群饿死，和老和尚、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老和尚一句话，就能害去或者挽救一个人的性命？那老和尚也不用说话了。世上因果千千万，你怎能说就是我这一条造成的呢？不能。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我打了你一拳，你可以认为不是我打你，只是因缘际会而已。你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应该挨一拳，我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应该打一拳，碰巧我遇到了你，我打了你。就算我不遇到你，你也会挨上不知谁的一拳，我也会打上不知谁的一拳。众生因果如亿万只网缠绕众生，我们都只是因缘而生，因缘而灭。当然，这是佛家的说法。不过就人世间种种荒诞而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说到这里，似乎就可以下了结论。善是不讲结果的。善缘有善果？不一定。好人有好报？也不一定。这种思想，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似懂非懂，但是无法深究。众生万物都在周而复始。盛壮则老，老而归根，根续种苗。一切能恒久存在的都只是假象，不过都是在循环而已。所以，哪来结果一说呢？从来就没有结果。人讲死是结果，死是坏事。但是何人不死？而死后世界，又无人可知，那凭什么说死是坏事。事物一直都在循环发展，哪有什么结果呢。老翁的马丢了，气病了；马回来了，又带了匹马同回，病又好了；这匹野马夜半扯塌了马厩的棚顶，马全跑了，老翁又生病了；岂不知，如果马没有跑，第二天老翁去马厩看马，年久失修的马厩被风一吹就会坍塌，正巧把看马的老翁砸死。
像这样可以往后一直说。接着说的话，侥幸活下去的马翁一病不起，花尽家财也未能治愈，最后一命呜呼。于是家道中落，儿子儿媳去外地攀附亲族，正好逃过了家乡洪灾……
善只是善，不要讲结果，更不要根据当时的结果分大善和小善。你认为这件事是善，那就去做，即使别人不理解，那也无妨。毕竟对每个人来讲，善都是自己的私事。
那还要不要善呢？既不伟大，也不重要，更无利害关系，好像可有可无。这个就根据个人了，你想让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你就做什么样的事。
每个人都会变的，就算是临死之人也会改变。心灵的成长和身体的衰老无关。嗯……其实不应该用“成长”这两个字。因为这只牵涉到改变，并非一定是变的更好。可能会有疑问，不是变的更好，为什么要变？人主动求变，当然是为了更好。而这种更好，是自以为的更好。就像上文老翁的例子，没有结果，也没有好坏。你所知道的好可能会演变成坏，你所知道的坏也可能会演变成好。就好像佛家说的诸行无常一样。所以千万不要被好所迷惑，也不要被坏所折磨。
你想要善，就去做你认为善的事。（这里善不是好，也不是坏，没有好坏，仅仅是你想）那这里就简单了。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只是简简单单的去培养善。就好像你想要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就要爱护、关心、施肥、驱虫等等，直到它长成你想要的样子。善也是一样，在你的心田，播撒善的种子（即你想要善），然后多做善事（你认为是善事即可，不要寻求善果，寻不到的，反而会质疑自己心中的善），不断的帮助心中的善的幼苗健康成长。那么善最终就会成为支撑你心田的栋梁之树，它就可以帮助你的心田遮风挡雨。
所以，关键是：你想不想善。想善并不意味着你是个好人，不想善也不并意味着你是个坏人。只是选择不同、活法不同而已。
左岸记：有些事情是前后发生的，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也就是文中说的，导致结果的很可能是一系列条件引起的，而不是由其中的某一个因素完全决定。明白了这个逻辑，才不会让自己现在的行为陷入茫然。也就是说，什么是善呢？善就是你想事情好，就朝着让事情好的方向去做，去努力就好了。说说大雁的例子，第一次和第二次，老人家都做得很开心，也是力所能及，但第三年，所有的大雁都来了，老人家自然知道自己的食物不够，他就算有心，其实已经无力，这时他应该做的是赶大雁走，就像孩子大了就应该让他们独立，而不是一直拴在身边啃老。